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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2010年末,沉寂许久的超女传出两个新闻:05年超女王贝因整容致死,06超女韩真真先有出家的传闻,然后又自称还俗并且宣布要整容。再回顾超女这7年,红火的只是金字塔尖的那几个,而大多数人在被PK之后,还在娱乐圈的底层挣扎,在这个圈子里,她们真的能想唱就唱吗
  
  “把他们都干掉!”
  柯以敏比划出一支手枪,对台上的李娜说。“从十几万人走到现在,你已经是冠军了,你的礼物就是,带着超级女声的光环,去迎接挑战,碰到任何困难都不许倒!”
  她的话里带着舍我其谁的气势,在缓慢忧伤的“想唱就唱”里,继续让子弹飞:“你会写歌,把那些不是靠着实力出唱片的歌手都干掉!这是你的任务!要让我们的歌坛有希望!我相信我能等到你出唱片的那一天,我会为你站台!把不会唱歌的都干掉!”
  这是2005年超级女声10强入围赛的第二场,李娜刚刚在一场同门PK里以14:21输给了易慧,拿到了属于她的名次:全国第12名。如果你对年份没有特别的印象,也许说“李宇春那届”更能勾起你的回忆。那年夏天,有超过3亿人守在电视机前收看这档新鲜的选秀节目,在个别疯狂的城市,据说到了周五直播的晚上,街道会冷清下来,连出租车都打不着。
  现在是评委的例行祝福时间。黑楠犯了一个口误,“今天彩排时,我又找到了最初最喜欢的那个李艾……李娜,”但仍然保持了真诚的语气:“我觉得这就是你的方向,抱着你的吉他,唱着你写的歌,让这些东西去感动每一个听你歌的人。”
  然后是夏青老师,她仍然那么会照顾机位,左右打着手势,“你离开了这个舞台,以后会有更大的舞台,相信湖南卫视也会给你机会,让你抱着吉他,在另外一个舞台歌唱。”
  那时李娜穿着件米黄色的背心,总是满头大汗的样子,她不明白为什么别人都能嘻嘻哈哈的,怎么就她这么大压力呢,被淘汰以后她的第一反应是轻松,总算可以交卷了。她的告别曲目是莫文蔚的《爱情》,唱完以后她挥了一下拳头:我想跟大家说,论成败,人生豪迈,大不了重头再来,是不是?然而她很快再次泣不成声:“我怀揣着对音乐的梦想,我相信大家一定会支持我的!”
  
  “低俗”的牺牲品
  海选中层出不穷的搞怪选手为超女带来了第一批围观者,到后来,民众的参与则成为节目收视率和影响力一飞冲天的助推器。在2005年,内地歌坛已沉寂许久,娱乐工业呼唤新一代的明星,而“大众自娱自乐的时代”(魏文彬语)即将来临,几乎是第一次,中国观众有机会(至少他们相信如此)用投票来决定一个明星的诞生。生于1980年代头5年的年轻人正处在他们最好的年纪,据说这是没有历史包袱的第一代,可以单纯地热爱一些事情,做一些事情,又从小就接受了各种进化论,不害怕跳出生活,相信明天会更好,相信自己就是不同寻常的那一个。
  “人人都有一个梦,”坐在崇文门一家咖啡馆,李娜说起5年前的那场比赛。现在她的正式身份是丰台区文化馆的工作人员,事业编制,要做一些声乐培训,还要在区内参加一些文艺慰问演出。“我前一个月还回到母校(星海音乐学院)去了,走在里面特别感慨,很回味那时候起早贪黑地练琴,中午也不休息,但是现在这些东西都快没有了,你不能把音乐单纯地当作一个梦了。”
  超女比赛结束后,李娜参加了一段时间的商演,一个月六七场,总唱那几首歌,《我不是黄蓉》不知唱了多少遍,但演出商就喜欢这个。演着演着开始心里发慌,“当时就觉得,老这么演也不行啊,公司怎么不宣传我呢?那时候还小,你想,那么多艺人呢,什么时候能排到我啊。”
  李娜决定解约。经纪人劝她:我给你做单曲。她回答:我已经想好了。其实她想的是,我怎么知道你说的是真话还是假话,也许是缓兵之计呢。“她们给夏颖和郑靖雯都出了单曲,还是给她们找的歌。我自己写歌呢,怎么不给我出。我也挺傻的,那时候有超女巡回演唱会,让我签字,周围女孩都说不签,说凭什么我们演出,他们挣钱。我也听她们的没签。最后那些说不签的都签了,就我没签。”
  从这个比赛出来的女孩儿都有类似的梦想――要出专辑,开演唱会,最好是个人演唱会,甚至连对梦想的表述方式都是接近的:站在一个很大的舞台上,唱歌给很多人听。有时候你会想,是谁盗取了她们的梦,然后把它变得一模一样呢?
  2006年初,李娜和天娱解约。半年后,她从星海毕业,回家乡北京找工作。解约之初,一些公司找到她,希望帮助她,条件是曝光超女“黑幕”,“我说我做不了这个,邵雨涵(2005届超女,曾“揭批超女10大黑幕”)我认识,她可能是公司炒得好吧。但人和人的想法毕竟不一样。”
  李娜希望找到“彼此重视”的公司签约,但这个圈子的人和事与她想象的不大一样,谈音乐她能说个没完,谈别的她就不知该说些什么。总是在谈,一谈就是几个月,不知不觉时间就溜走了,“很多人都有找不着工作的经历,就是那种到处投简历,但是哪儿都不要,你有劲不知道往哪儿使,我也是这样一个过程。”
  到了2007年,李娜还是没找到公司,没演出时就在家闲着,柯以敏打电话来让她参加重庆卫视的《第一次心动》。那时她空洞得很,“一闲下来就会瞎想,觉得自己怎么会这样”,想着节目也会培训表演什么的,能给自己找点事儿做,就去了。
  没想到节目很快变成闹剧,评委柯以敏与杨二车娜姆因为一枚戒指争风吃醋,柯以敏当场大哭,直播现场一片混乱,《第一次心动》被广电总局叫停,连同那些选手,有梦的、没梦的、活该的、无辜的,成了国家整治低俗之风的第一批牺牲品。
  
  这个圈子没有安全感
  “这几年看,超女出来的,就是两种,第一种是混得很好的,前三名,那真得命里有吧,张靓颖她们都要上春晚了你知道吗。第二种是被大家遗忘的。但也没有什么人肯放弃吧,包括我也是,不甘心转行去做别的,大家都还有一个梦想,一个不太能实现的梦想。你上不去也下不来了,你不可能下来了,因为你有了这个经历,你甘心去做一个酒吧歌手吗?我是不甘心的,也可能其他赛区的后几名会,但是我就不会。这算是一种虚荣吗?”
  说这话时,李娜脸上挂着无奈的笑,你能感觉到她对自己说的并不那么确信。网上曾有人总结“老三届100位超女的现状”,这些当年想唱就唱的女孩子,除去李宇春等成功转身为一线艺人,以及回学校读书的,多数还在参加大大小小的比赛、商演,不断地签约解约,偶尔客串一些电影,出一张不太容易被人听到的EP。
  事实上,李娜正处在一个转变的边缘――她已经3年没有参加过任何比赛了,“我觉得我老了,真的没有那个心了。”3年前,她在博客里说:“结婚是我现在高不可攀的东西,可能是野心太大,不到自己事业有成时就不会去考虑这个问题……”现在她说,“我今年28岁了,我希望像正常女人一样有个结婚生子的过程,我不希望我的人生有所欠缺,不希望到40岁才生孩子。”
  但是她仍有些不甘,计划着情人节出一首单曲。她找到一个大公司的朋友,人家不耽误本职工作,还能带着她去做一些宣传,她把这件事视作30岁之前“再拼一把”。虽然自己的歌一直没出,但这些年李娜一直在设计,电脑里都写好了,第一首是什么,第二首是什么……“我太看重它了,我老想出一拳,重重的一拳。但是你觉得是一拳,人家未必觉得是呢……”
  她又宽慰自己,“如果你把它当作一个兴趣来做呢?当作玩儿来做呢?没准你就能想开了。”“等什么时候转变过去,可能是选择了另一种生活方式,也许那种方式就更像一个正常的女人了,不是说我们现在都不正常,是这个圈子没有安全感,每个人都觉得不踏实,都得让自己怎么样怎么样。”
  
  难以否定自己
  还是14:21,这是最终的票数,作为那场比赛惟一一个因为紧张而走音的选手,佘曼妮输给了李娜,名次定格在全国第13名。5年后,她有了第一张自己的专辑《读心术》。她说,她就是要一个存在感,用这个东西证明自己在这个世界上走过。
  她现在属于一家名叫意视格调的小公司,公司写文案每次都少不了一句类似“佘曼妮蛰伏5年重出江湖”的话。“我觉得这句话是屁话,”她一听到“蛰伏”两个字就立刻说,“我没有蛰伏5年,谁都不想蛰伏5年。我是一个女孩,我的青春是有限的,这5年任何一年我有机会出来,我就想出来,我没有机会。包括我刚一开始接受电台采访的时候都会被问,曼妮这5年干什么呀?我就说厚积薄发。到后面我就烦了,大家问的问题都一样的,我自己答的也一样,何必呢,骗谁呢?谁也不想待着5年,要出来早出来,社会没有给我这个机会,我也没有努力让社会给我这个机会。”
  佘曼妮用“放养”来形容超女大戏落幕后,排名靠后选手的状况,她们不会像前几名那样被严密保护起来,在北京表演完可以成群结队去西单逛街,“我的粉丝不多,不是一个他们很需要的、当时看来很符合市场的人。”
  但是她还是给自己争取到了全国巡演的机会。她找到经纪人,说我想参加巡演,我会跳舞,超女演唱会需要我这样的人。火爆的超女巡演在全国展开,一共10场,每场5000元,人人平等。之后是商演,通常的出场费是两万元,艺人与公司四六开。但是到了后期,佘曼妮发现公司只想让她演出,没有一点点要给她做音乐的想法,“今年可以接两万,明年接一万,后年5千,接下来怎么办?那时候也有不少北京的小公司在联系我,我自己的性格也是宁做鸡头不做凤尾。”2007年初,在陆续谈了一年后,佘曼妮解约成功,“其实我也理解公司,那时天娱在长沙只是在娱乐频道有一个办公室而已,没人想到比赛会这么火,大家都被吓到了,后来出去演出,艺人比工作人员还多,他们想不到为每个艺人做规划,而且当有很多钱一下子涌向你时,你要冷静地把钱挡住,去考虑以后的事,这是很难的。”
  可是,和李娜一样,佘曼妮在解约后的一年陷入困顿。她签了一个影业公司的音乐部门,对方号称要投入7位数来打造她,结果是找了一大堆网络歌曲来让她唱。“我当时特别排斥这些东西,说宁愿不唱歌,也不唱这些东西。当时也是二,现在要是有人给我《爱情买卖》,我肯定唱。”
  再次解约后她无事可干,宅在家里。做饭,睡觉,看口味很重的碟,《索多玛120天》、《罗马帝国艳情史》等等,好像只有这些片子才能刺激到自己。到了晚上就在天涯的杂谈和八卦版上追一些莫名其妙的帖子,看到很晚。看八卦时不可避免地会看到一些同行的消息,“心情非常复杂,非常迷茫,不知自己以后怎么办……”因为没有运动,整个人也变得浮肿,其实不过104斤,但看着胖极了。
  佘曼妮觉得自己血液里有一点愤青的东西,觉得自己有异于常人的才华,和这个圈子的人不一样,但有时她又会发现,其实这只是她的自以为是,“也许我只是不愿意承认自己平凡罢了,可是你知道,人是不会否认自己当下的,你让我现在否定我自己,好像不太容易,不太可能。”
  
  坚持下去,会好么?
  有大概一年多的时间,佘曼妮算是短暂离开了这个圈子,就职于杭州一家视频网站,人生第一次有了五险一金,待遇也相当不错。直到某一天――
  电脑屏幕右下角的QQ头像不停地在闪,那是她歌迷的QQ群,她虽然加入了这个群,但不大去看,她不好意思面对他们,也不知道该和他们聊什么。但是有一个头像持续地在闪,她终于点开,一个自称唱片公司的人潜入了群,想要联系她。
  这一次她特别谨慎,和对方聊了好多次,又经过一段时间的两头跑,终于确定下来从网站跳槽,到了现在的公司。从2008年到2010年,又拖了两年,新专辑终于出了,一共4首歌,做的是非卖品版本,“现在是不可能靠卖碟挣钱的,回报就是演出。”
  出新专辑之前,佘曼妮的演出费一直在缓慢下降,有了新作品,有望扭转一下势头。“这个市场有一个非常奇怪的现象,在一二线城市非常难挣钱,而且即使有机会也非常非常低价,但是在三四线城市还好。”她曾经听说某个分赛区10名开外的超女在一个小城市拿到了4万的演出费,“我都没听过她的名字,但这个价钱可以请一个二线的港台艺人了!”于是在大城市免费(或者只拿个车马费)上各种通告宣传,到小城市演出赚钱,就成了大多数没能跻身一线二线的艺人的生存之道。
  热门卫视的大通告上不去,好长一段时间佘曼妮都在跑一些小通告,她就和经纪人发脾气,“其实我挺不对的,按道理说经纪人辛辛苦苦给你接到通告,你要配合才是。可是你不是一个新人了,你不能很平和地接受这些,你会觉得有些通告一点都不谈你的歌,面对的也不是你的受众,这对你有什么意义?很多和我一样坚持的人都会有这种苦恼吧。”
  12月13日,佘曼妮发了条微博,“最近我是闲着呢,经纪人失踪,通告空档,EP宣传要死不活遭遇瓶颈,演出基本被忽悠,就连自己做好歌曲伴奏去KTV上档也被要求巨额上档费!这就是最近的现况,我不想装繁忙了!不想明明在家却装着在外公干用手机客户端了!”其实她的经纪人没失踪,只是两个人都不愿意互相面对了。没有了经纪人,她就更难接到演出。临近年底,各地演出频繁,市场非常大,应该是艺人最忙碌的季节,但佘曼妮还在家闲着,“说实话,只要你没红到非你不可,就随时可能被同档次的其他人替换掉。我又不是周杰伦蔡依林,人家说我就要这两个人,像我这样的,又没有经纪人,人家凭什么找我呢?”
  她最近做了一个梦,梦见自己拿着一大叠钞票,刚想着要挥霍,就醒了,“可能是那几天看物价上涨的新闻看太多了,去超市发现所有的东西涨价涨得不合逻辑,苹果要九块多一斤,这个社会要疯了吗?!”可是在她湖南老家那个县城,所有的人都以为她在外面捡黄金呢,远房亲戚也对她家里人说“曼妮一年起码五六十万了。”“我妈开始不回答,我就跟我妈说,以后再问你的话,你就跟人家说我家曼妮几百万到一千万收入,在北京买了别墅,买了直升机,找了一个省长的儿子准备嫁,就这么跟他们说!”
  前段时间,她半夜接到朋友电话,说是在一个烧烤店居然听到了她的新歌,朋友对她说:“姐们,还是好好坚持吧,会好的。”说到这里,佘曼妮已经有点控制不住,但是她抹了一下鼻子,终于没哭出来。
  
  回不去了
  日落的时候,巩贺就坐在沙发上抽烟,偌大的客厅里有什么东西一直嗡嗡响个不停,和4年前那个有一点点胖的“PK王”相比,眼前这个女子简直瘦得惊人――“减肥也不一定都是主动想减,有时候就是压力大,心事多,没有食欲。”
  她是2006年超女沈阳唱区三甲,全国总决赛最后一刻被尚雯婕PK掉,没能进入10强。“人人都有‘赞助商’,”她用一种看破了的语气说道,“这个比赛真的不是凭借你的家人和粉丝就能拿到这么多票的。一个很明了的事情就是:没有人支持,你是肯定进不去的。我给你打个比方吧,两个老板一块喝茶,偶然间看到了电视节目,觉得这个女孩不错,我们反正有闲钱啊,通过什么渠道能找到她,给她指点和资助,这不是很正常吗……”
  她2009年初和天娱解约,是被一家声称要捧她“做一姐”的小公司忽悠出来的,之后就没了下文。她一直没签公司,“从08年商演就少下来了,因为07年快男出来了,我们(06超女)这拨儿就断线了。07年的商演是06年底排的,所以07年还不错,没断过,但是从07年底到08年,就一下子没演出了,一下子没市场了。”
  和巩贺一个唱区,被她PK掉的王欣如似乎要积极得多。在陈冲和姚晨主演的《爱出色》里,她扮演了一个小角色,主要任务就是在办公室里飘过来飘过去。解约以后,她也签过两个公司,一家极不靠谱,就要演出了,练还没排好;一家什么都好,就是没钱。2008年底,在北京飘着的王欣如突然有了个强烈的念头:不行,我要考大学!于是回到沈阳开始补文化课,第二年考上了中戏。
  “我现在完全就是一个渴求的状态,我要往上走。我给自己的目标就是一步步拿砖头垫,我拍一部戏,就摆了一个砖头,我要慢慢垫上去。我经历过那种很不踏实的阶段,那种踏空的感觉,超女让我拔地而起,我什么都没有,只有上面一块板,当然一踩就掉下来了,还不如不要上去。”
  从2004年到2006年,三届超级女声以及其他模仿它的节目培养了一个巨大的选秀市场,人们曾经乐观地认为,选秀开辟了中国人为数不多的又一条社会上升通道,但是很快,这条通道又被资本和权力所淤塞――选手一茬茬地生产出来,每个人据说都是一棵苗子,都可能在这个圈子占有一席之地,已经很难反映民意了,却仍然要被收割人气。在这以后,至于你是想唱就唱还是不得不唱,干掉别人还是被别人干掉,成为王贝还是成为韩真真,是没有人在乎的。
  2009年超女重张,已更名快乐女声,仍吸引了一批老三届超女回炉参赛,每个人都有放不下的东西。05超女赵莹想陪朋友再去玩一玩;06超女巩贺准备充分,希望像当年的纪敏佳一样杀个漂亮的回马枪,她甚至准备好了,“只要进了全国60强就开始砸钱”;而04超女陈文娅早已在司法系统有了稳定的工作,出过不少红歌,她重新参赛只是想多露露脸,这样也许那个男人就会在电视上看到她。2004年第一届超级女声,她挺着个肚子和娇小可爱的张含韵PK,“没人知道我已经怀孕6个月了,我太爱唱歌了……”
  没人走得太远。
  
  无助的皮球
  易慧错过了最重要的那个窗口,在很有可能空前绝后的2005年超女中,她过关斩将杀入全国八强,全国人民都认识了这个唱功了得、乐天活泼的女孩,她却在5年以后仍然在比赛,在PK。“2005年最火的时候,你但凡做点什么,都不会像现在这样,挺惋惜那段时间的。选秀这个风潮来得快过得也快,你没抓住那个时机。”她把“但凡”两个字说得特别重。
  她是10强中最早解约的,这源于对评委黑楠的信任,黑楠在比赛中对她赞不绝口,“如果有1000个大拇指,我都会为你竖起来。”2006年1月,易慧、叶一茜与北京欢唱网格公司签约,黑楠是这家公司的执行总裁,他承诺9月份给易慧出专辑。
  “刚签完公司是最悠哉的时候,膨胀、得瑟、乱花钱,觉得前程一片光明,不会自己去想事,都交给经纪人,导致后来朋友想跟我说点什么,我都没有机会听到,我也不会去听。那时候别人都买房,我就想,这事儿怎么是归我想的?”
  公司给她们接了很多演出,多在三四线城市,却在几个月后开始拖欠工资,拖欠演出费。半年以后,易慧的专辑还在谈呢,经纪人跑了,黑楠也找不着人了,“本来我们是在谈一个事儿,事儿没谈成,你就得在这儿待着了,没人理你了,一下子就慌了,我去哪儿啊,见人就问,叔叔这是怎么回事,阿姨送我回家吧!”
  说到底,这些选秀出来的女孩子还是孤独的,虽然她们看起来总是成群结队,也从不缺乏粉丝。“大家都在创业阶段,谁都希望自己更好,先自己稳定下来再说,所以我从来不怪别人(不帮我)……而很多事情你不能对外面说,歌迷当时又着急,怎么还不发片啊?很多话你不能说出来,因为别人只是想看到你的成绩而已。父母也帮不上忙,这种又不是有事找警察,只能去沟通,找谁都是推责任,我就是那个皮球,被踢来踢去,特别无助。想一想,为什么这个圈子有些人会自杀,真的是这样。”
  2006年12月,易慧正式起诉欢唱网格公司,要求退还拖欠的演出费。经过3次开庭,易慧胜诉,“他们说卡里就3万多块钱,你要不要吧。钱是要回来一点,但最浪费的是时间啊。”
  易慧决定自费把自己的专辑继续做完,一共花了九万多块钱,但唱片业不景气,没有发行公司愿意赔钱给个人做EP,个人宣传的力量又微不足道。经过上一次打击,易慧也不愿意很快把自己卖给其他公司,“以前谈公司是很高兴的,好啊,欣赏我的才华啊。现在要谈都会想,你为什么要找我?我对你有什么价值呢?没办法,你不想,没人帮你想。”拖到了2008年,易慧经人指点,出了一本半自传体青春小说《只可意会》,出书附赠EP光碟,总算把自己的歌送出去了。
  
  是金子就能发光吗?
  易慧现在在淘宝开了家店,卖各种五颜六色的荧光鞋,好的时候一个月能卖上30双,但维持生计还是要靠演出,演出频率从2006年的半年33场下降到一个月一场。她到现在也没签公司,“会很谨慎,毕竟是野惯了的孩子。而且对合约有一种恐惧,不管公司大还是小,如果它不想做你,签再大的公司也是把你放那儿。我也遇过那种签了大公司的,待了半年啥也没有出来的,所以这就是命吧,真的就是命。”
  她觉得自己直到现在还在收拾一个烂摊子,想找个智者聊天但找不着,“我现在找不着这么一个人,去跟他聊我的困惑和迷茫――我在北京,是要做什么呢?”父母觉得她漂在北京,过得辛苦,没有房子又没有对象,“我说我不会饿死,钱够用……但我不只想着养活自己,我想给父母买房子,给他们好生活。”
  她有时候还会看自己以前的视频,“看到自己比赛时的状态,看到自己在娱乐无极限里嘻嘻哈哈的表现,都觉得不是在看自己,而是觉得这个小孩挺好玩的,挺招人喜欢的,现在找不回那个感觉了。”
  “其实这些都不用多说,不管你中间经历了什么,观众就是要一个结果,你不行,换台。
  “也有很多烂歌,我听不下去,也有很多烂人,不知怎么就这么火,没办法,中国娱乐圈就这样,大众的接受水平就这样。但我不能因为自己没有火就去否定这些,毕竟你参加过这么多比赛,为什么还没有人来找你签什么呢?
  “我现在还在不断地吃老本,我运气好,参加了05年超女,说出去还能值点钱,但老本总会吃完的,你得出东西。
  “我觉得我是块金子,就别等着别人去发现了,还是自己磨吧。只要我能出新东西,我不担心没有喜欢我的人。我相信这个行业过两年会有一个大扫除的,我们要做的就是坚持。”
  回顾那一届超女,易慧说,“就是各取所需,有的拿钱,有的拿名,我们就是这里面的小棋子,而我是棋子中的小配角。”她并不后悔参加超女,“不然毕业了当老师,人生好无趣啊。超女就是把命给改了,我前一阵和黄雅莉还在聊,说我们参加超女都不是那种准备好久终于出人头地的,都是偶然参加的,那么这就是命,就是老天让你干这事。很巧合地,我们来玩,结果一玩玩到现在。”她也不恨黑楠,说到他,还是尊敬地称呼“黑楠老师”,虽然黑楠事后反而对她讲,你是光着屁股跳进这个娱乐圈的,你能有什么好的发展。“我从来不怪某一个人,这是命。”而当初说要为她们站台的柯以敏老师,不久前在北京开了个音乐厨房,请了不少超女去为她站台,有易慧,也有李娜。
  易慧的奶奶年初给她算命,说她今年会名利双收。眼看着,已经是2010年年底了,这是新一茬85后、90后选秀歌手和他们的粉丝狂欢的时间,全国巡演、各种通告、跨年演唱会……假装大众没有审美疲劳、假装声势没有大不如前、假装粉丝可以保佑他们的王子公主,在这个美丽新世界里,每一天都让人期待,每个人都是八九点钟的太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