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年的两会甫开就有一种新气象扑面而来的感觉,网上广泛收集老百姓关注的热点话题,温总理的政府工作报告刚刚播出,网上的评论已是连篇累牍,评点、期望为主要内容,这正是反映了往年难见的民主气息,虽仍感不足,但确实是一个长足的进步。
这些民主之音中也夹杂着另一种声音,这类声音单纯地表现为一种感激之音,包括敬祝领导身体健康之类言词。我说的“夹杂着”已经表明了我的态度,即是对这种单纯的赞美之声并不赞美。我国人民有感恩戴德的文化传承,从民间传说、戏曲一直影响到老百姓的心理深处,扮演着受治于大人的小百姓角色,想清官,盼清官,清官在职百姓欢。戏曲和电影、电视里总是显示壮观动人的场面:清官出现之际,众多老百姓齐刷刷跪下,他们中的一些老者膝前而前,向清官发出赞颂之词,然后清官们现出和霭可亲模样,弯腰扶起趴在地上感激涕零不肯起身的老人,于是送万民伞,小百姓们涕泣不敢仰视。如此等等。新中国成立之后,人民当家作主,但作主的百姓毕竟从旧社会过来,并不敢真的以主人自居,几千年传统的习性仍在,传统百姓的思维让他们继续着歌功颂德的老戏谱,只是改换时代的新词。无论在艰难困苦之时、上头政策失误导致的天灾人祸并发之际,公开场合一律都用美声,而将生活中的不满和埋怨放入心底或私密场合。文化革命的十年既是错误政策和错误引导的结果,也未尝不是一种多年郁结的总爆发,造反派们裸袖揎拳唱出震耳欲聋的领袖赞歌,展现了世界史上空前绝后的奇特景观,既是个人迷信的登峰造极,又表现为无政府主义对官僚主义的惩罚,可惜的是,惩罚的最终恶果仍然由广大老百姓自己承受。这种状况自改革开放后才得以拨乱反正,但现代民主法治意识、人民当家作主的意识至今尚远未在广大人民群众中扎根。
现代法治国家公民的思想意识与此迥然有别。最根本的区别在于:现代国家公民应当是一个权利的自觉者.这种自觉,意味着他意识到自己是社会的主人,由此而明确个人与政府以及其他国家机关的关系,政府只是受人民的委托行事,其所行使的权力来源于公民的授予和让渡,在这种自觉的基础上,他不可能对政府只是唯唯诺诺,更不是感恩戴德,而是以主人的身份,以一种挑剔的眼光审视,提出意见和建议。公民总是勇于提出自己的政见,认为政府应当这样或应当那样,当政府所为与自己的政见不合的时候,他总是采取法律许可的一切方式公开表达,向媒体宣示,向本选区的议员或者代表反映,向政府或有关方面提出,或者参加法律许可的其他活动。欧美等西方国家的公民经常念念不忘的是,我是纳税人,你们官员花的都是纳税人的钱。所以他们站在官员们面前时,感到腰杆子粗,说话底气足,无需向自己投票选举产生的政治人物表示感激,相反,政治人物欲赢得选举,必须千方百计获得选民的信任,向选民示好,选民拥有确认或抛弃政治人物的权利。美国人有一种身为国家主人的骄傲:朱建民先生记述,在美国参加纽约州立大学历史系罗杰教授的晚宴,当女主人为大家分烤牛排的时候,电话铃响了。市长打来电话,主人在接电话的过程中由温和转向不耐烦,说“对不起,我正在和客人一起吃饭,没有时间听你说话,也不想回答你的问题,再见!”啪嗒一声挂了电话。罗杰先生不屑地说,要选举了,才想起问市民对他有什么意见。我们是纳税人,政府官员是靠我们养活的。这就是美国普通公民的主人观。二战胜利后英国首相丘吉尔争取连任结果在大选中落败,斯大林讥笑说,丘吉尔,你打赢了仗,人民却罢免了你,看看我,谁会罢免我?丘吉尔回答说,我打仗是为了保证人民有罢免我的权力。无情罢免一位功劳卓著的首相,是伟大人民的标志。这或许可能是一段杜撰的史实,却是当时客观现实的反映,其中含有深义。
在大力倡导发展社会主义民主、健全社会主义法治的今天,我希望中国普通百姓在日常生活中培育和树立国家主人意识,能够积极议政参政,尤其在两会上,代表们要利用宝贵的参会期间更多地建言献策,造福于民,如果盛装到会之后,于审议报告只有唯唯,或纯为赞美之声,徒增会场点缀,选民们要大失所望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