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摘 要]笛卡尔从“我在怀疑”这一点直观到“我在思想”,以及直观到作为“在思想的我”的存在,从而找到一个认识论的可靠开端――“天才的发现”。而这一“天才的发现”是相对于传统的柏拉图主义而言的,即是对主体性意义确立的重大意义,这是笛卡尔对柏拉图的一种超越。
[关键词]怀疑 理性 实体 自我
[中图分类号]B1?[文献标识码]A?[文章编号]1007-4309(2010)07-0177-03
笛卡尔《哲学原理》的开篇第一句话就是:“要想追求真理,我们必须在一生中尽可能地把所有的事物都来怀疑一次”。在笛卡尔看来,为寻求最高确实性的依据,就必须把“普遍怀疑”作为认识论的第一个环节,这也是他全部哲学的第一个环节。因此,笛卡尔认为,人类理性应当遵循的正确途径首先就是怀疑。笛卡尔的怀疑不同于怀疑论者的怀疑,他的怀疑是达到清楚明白的真理的方法,也是认识达到确定性和真理性的手段。正如费尔巴哈所言:“他从怀疑出发,并不是像怀疑论者那样为了怀疑而怀疑;而是为了获得确定性而怀疑,他把怀疑看作为了认识坚实明白的原则所必需的条件和方法”,并且“笛卡尔的怀疑也不是主观随意的怀疑,不是既可以从它开始,也可以不从它开始;它是一种从他的哲学原理中必然产生出来的方法,是用以认识他的哲学原理的唯一手段”。?
一、普遍怀疑?
笛卡尔的普遍怀疑方法是为找寻知识的“确实性”基础而提出的,因此笛卡尔坚决反对把真理的获得视为上帝的恩惠,而认为真理是人正确地运用其才智的结果,并坚信“行动十分迂缓的人,只要始终循着正道前进,就可以比离开正道飞奔的人走在前面很多”。这里的所谓“才智”和“正道”就是辨别真假的理性,笛卡尔称之为“良知”或“自然之光”。人能凭借自己的这种理性,对以往的各种知识进行总的检查,即破旧而立新。笛卡尔对此身体力行。他说:“由于很久以来我就感觉到我自从幼年时期起就把一大堆错误的见解当作真实的接受了过来,而从那时以后我根据一些非常靠不住的原则建立起来的东西都不能不是十分可疑、十分不可靠的,因此我认为,如果我想要在科学上建立起某种坚定可靠、经久不变的东西的话,我就非在我有生之日认真地把我历来信以为真的一切见解统统清除出去,再从根本上重新开始不可。”但是,“我这并不是模仿怀疑论者,学他们为怀疑而怀疑,摆出永远犹疑不决的架势。因为事实正好相反,我的整个打算只是使自己得到确信的根据,把沙子和浮土挖掉,为的是找出磐石和硬土。”可见,笛卡尔的普遍怀疑方法在于找寻确定的、无可怀疑的知识基础,即“确实性”知识的“阿基米德点”,从而建立起整个科学知识体系,因此不同于哲学世界观或知识论意义的怀疑论。
笛卡尔通过其普遍怀疑方法,对知识的“确实性”基础提出严格要求,甚至达到了苛刻的地步,以致人们必须排除是否在“做梦”以及是否存在一个欺骗人们的恶魔这样的可能性,从而达到了最强的怀疑力度。但是有一点是明确的,怀疑的立场并不排除人们会坚定地持有某种信念,而且拥有一定的信念可以使我们在流转不定的生活中获得某种安慰,从这种对信念的把握之中就出现了一种对于确实性的追求。这种追求在笛卡尔这里,其确实性的基础被置于“自我”之上。
因此,“我思故我在”作为一个直观到的真理,使“我思”具有划时代的重要意义,为近代哲学奠定了反思性、主体性原则和理性主义的基本特征,因而标志着近代哲学的开端。即使在笛卡尔之前的奥古斯丁已经提出了类似思想,但也仍不能动摇笛卡尔以其“我思”作为近代哲学开创者的地位。正因为如此,黑格尔对笛卡尔赞誉有加:“他是一个彻底从头做起、带头重建哲学基础的英雄人物,哲学在奔波了一千多年之后,现在才回到这个基础上面。”而自我的概念就是笛卡尔实现这一伟大转折的契机与枢纽。?
二、“我”是什么?
“我是什么?”这个问题正式地被笛卡尔提了出来。按笛卡尔的话说,“严格而言“我”只是一个在思维的东西,也就是说,一个精神、一个理智或一个理性”。“由此我就认识到,“我”是一个实体,这个实体的全部本质或本性只是思想,它并不需要任何地点以便存在,也不依赖任何物质性的东西;因此,这个‘我’,亦即我赖以成为我的那个心灵,是与身体完全不同的,甚至比身体更容易认识,纵然身体并不存在,心灵也仍然不失其为心灵”。因此,结合笛卡尔在其他文本中的论述,“我”应包含两层的含义。
就静态分析而言(本体论分析),“我”是思想的实体。在笛卡尔那里,“思想”的范围广泛,它“就是一个在怀疑、理解、设想、肯定、愿意、不愿意、想象和感觉的东西”。体现出“我”不仅是理性思考的主体,而且是包括感觉、意志、情感在内的纯粹意识,是知情意的统一,并且理性居于核心地位。而“实体”的含义,笛卡尔认为是“我们只能理解为其存在只依赖自身而不需要他物的东西”,也就是说,实体是自给自足、自我说明、自我完善的系统。它既独立于人的肉体,又独立于外部世界的其他有形的物体。而“我”是思想的实体,一方面是心灵与肉体的关系,虽然心灵天生就与肉体紧密地结合在一起,但它们是两个完全不同的东西。肉体有广延而不能够思维,心灵能够思维而无广延。就像汪堂家先生所比喻的那样,“心灵之于肉体就好比船员之于船,船员能驾船”。因此,把实体看作其存在只靠自身而不依赖他物的东西这一点对说明笛卡尔所作的灵魂与肉体的区别是至关重要的,但它必然导致身心二元论的结果。另一方面是自我与思想的关系,因为“我”是思想的实体,所以自我与思想的关系是实体与属性的关系。我们在自觉到思想这种属性时必定知道自我这个实体的存在。并且“我们在想象思想时,只有把它看作思想的实体本身,才能清楚明白地理解它”。那么,我们的认识如何能达至外物和自身呢?这就涉及到第二层含义了。
就动态分析而言(认识论分析),“我”是思想的主体。如上述静态所言,笛卡尔通过普遍怀疑的原则,确立了“自我”作为第一原理的“阿基米德点”的地位,即按照直观的方法,对“我”而言,心灵中根本没有隐秘的东西,一切都是透明通亮的。笛卡尔为了进一步使“思想的主体”具有合法性外衣,区分了纯粹意识和反省意识――纯粹意识是指自我对外部对象的意识;反省意识是指自我对意识本身的意识,亦即自我意识。一切意识都伴随着自我意识,自我从来都兼有意识和自我意识的双重身份,因为意识在以外在的东西为对象时也总以“心灵的眼睛去关注自身”。在笛卡尔那里,“自我”不仅是认识外部对象的主体,更是“自我意识”的主体,并且根据“普遍怀疑”的原则,自我意识是占据首要地位的。关于自我的知识是我们获得的第一种知识,我们对外部世界的认识是从自我出发并通过自我而实现的。用笛卡尔本人的话说,“我们(的认识)必须从人的灵魂开始,因为我们的全部知识都依赖它”。因此,在一定意义上可以说,这是“普遍怀疑”原则的进一步深化的结果。
通过以上对“自我”含义的静态的和动态的分析,它必然导致的是身心二元论的理论结果。而身心二分法作为普遍怀疑原则深化下的必然产物,我们不否认其有重大的理论缺陷。但笔者认为它更有方法论上的重大意义与进步,尤其是针对以柏拉图为代表的“辩证法”所导致的“两个世界”的二分法。?
三、对柏拉图的超越而言?
在柏拉图时期,“怀疑”精神的旨向由天上到人间,从追求万物生成演化的本原转向对万物存在根据的本质的追问,乃至柏拉图借助于“辩证法”的力量确立了其二分的“理念论”,使人最终成为追求终极理念的“理性的人”,人的主体性和知识的确实性失落于终极理念的光环之下。加之当时怀疑论的发展,使怀疑精神的旨趣处在了十字路口之上。正是在这种意义上,笔者基于以下几方面认为笛卡尔的“身心二分法”有重大的方法论意义。
首先,在寻求确实性的方面,主要体现在认识论转向表现上。笛卡尔的身心二分法为转向的发生披上了合法性的外衣,即“笛卡尔的认识论是通过本体论的形式表现出来的”。笛卡尔自己也曾说过,他在第一哲学中遵从的不是存在的顺序而是认识的顺序,即寻求一种知识确实性的依据。笛卡尔正是在身心二分法的“本体”意义下,把怀疑的旨向从柏拉图向外寻求本体的“理念论”转向了作为精神性的人的内在寻求知识确实性依据的认识论。普遍怀疑下的身心二分法与柏拉图的辩证法下的“世界”的二分法,表面上虽同属本体论,但其实是处于不同层目下,具有根本区分,使怀疑精神的旨趣真正与哲学思维方式的转变发生了本质的联系。因此笔者认为,笛卡尔的“身心二分法”作为其普遍怀疑原则的一部分,是对以柏拉图“世界”二分法的希腊哲学的一个超越,促使了西方哲学的认识论转向;使近代哲学终于从泛希腊―犹太化的传统形而上学中摆脱出来,并且第一次从追求确实性的认识论的角度提出了思维与存在的同一性问题。
具体表现为,身心二分法一方面为笛卡尔寻得了一条摆脱和克服经验论缺陷的新路。笛卡尔否认感性认识的可靠性,认为感性认识无法达到对事物的本质认识。因此,笛卡尔说:“为了很好地理解非物质的或形而上学的东西,必须把精神从感官中摆脱出来。”而要获得可靠的知识,就必须求助于理性自身,通过理性的直观和演绎来获得。另一方面,为了摆脱当时的两种潮流:一种是科学家们试图用力学方法来说明人的精神现象的不当之举;另一种是神学家们意图用上帝来干预自然科学。笛卡尔的身心二分法为二者划定了彼此的界限,虽有一定武断性和唯心性,却也为人类理性赢得了更大的自由,对此马克思给予了高度评价:“笛卡尔把他的物理学和他的形而上学完全分开。在他的物理学范围内,物质是唯一实体,是存在和认识的唯一根据”,并把他的唯物主义学说称之为“真正的法国自然科学的财产”。
其次,在确立主体性原则方面,笛卡尔的身心二分法首要地强调了人的本质在于他有自主自由的能动性、创造性,这是西方人对自身认识的深化和进一步发展。尽管柏拉图通过怀疑精神的辩证法,确立了作为理性的人的存在,但是这一理性的人却把自己的精神本质对象化给了终极的理念世界。而经过中世纪,人的本质也仅仅是把所对象化给的对象还原成了上帝,人失真而立。而笛卡尔通过“怀疑”、“沉思”而导致的身心二分法,真正唤醒了人的主体意识,用理性实体的思想取代了上帝,理性、精神又成了人的本质;树立了理性权威,突出了人的主体性,即人作为理性的动物是能动的、自由的、创造性的。人与世界相对立,就在于人是有能动性的,人的主体性原则的确立,使传统的“理念”的至上唯一的主宰地位发生了动摇,这样就使西方近现代哲学成为主体性哲学。
具体表现为主体的人对真理的寻求方式上,在笛卡尔以前的真理论都以外在于人的实体逻各斯(即理念、上帝)以及世界秩序作为真理的最终根源和保障;而正是笛卡尔将人的认识进行了去魅化处理,真理不是自在的,而是由人的精神和理性经由自身的运作而进行的自我领会、自我认识,并在此过程中对思维、观念进行秩序化的处理而得来的,从而形成了构造论的知识观。这种知识论是近代自然科学思维发展的产物,而从根本上来说则是精神内敛化和自我主体化的直接结果。
正像我们在上文中所谈的那样,任何哲学家在进行思考之时,都不能脱离思想的传统和环境,而思想的传统只有在不断地更新中才能成为真正意义的传统。笛卡尔正是凭借其普遍怀疑原则的精神超越和革新了希腊的“柏拉图传统”,成了相对于现代的思想传统。普遍怀疑、确实性和自我三者之间的关系构架起了笛卡尔乃至整个近代的西方哲学,也构架起了笛卡尔在哲学史当中的地位,“在哲学上,笛卡尔开创了一个全新的方向:从他起,开始了哲学上的新时代;从此哲学文化改弦更张,可以在思想中以普遍性的形式把握它的高级精神原则”,并且对后世影响深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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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收稿日期]2010年5月13日
?[作者简介]吴昊:辽宁大学哲学与公共管理学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