随着生活富裕、家庭架构的变化,很多家庭对自家祖先、家族历史和传统文化变得淡漠或知之甚少,更不会传承给后辈。虽然一年一度的“春运”,看出在外的人们焦急回家过年的心情,但在大城市,亲戚疏于走动,家人很少相聚,老人孤单独处,不少人选择过年外出旅游……
50年前,过年是全家一年中最大的事。从记事起,一到腊月,母亲就忙碌着张罗过年的事了。
过年穿新衣是老传统,旧的棉祆翻翻新,四季衣裤也要趁机添几件。每到年根,母亲早和裁缝约定了日子,在裁缝来的前几天,便和父亲一起,把客堂间的门卸下来,在朝阳的窗户边支起一个很大的裁缝合,等裁缝一到,母亲把一年里攒下的布料统统拿出来,花花绿绿地摊上一大堆,量尺寸、试样子、看质地,和裁缝认真地商量着一家老小过年穿的新衣服,家里一下子就热闹起来了。
裁缝是夫妻俩,男的裁女的缝,茶泡了还没喝呢,一会儿功夫,一件小衣服像变戏法似的递到了母亲手里,母亲左看右看,看长短大小,看针脚密疏,叫我穿穿看。裁缝老婆在一旁笑眯眯,放下手里的活,走过来蹲在地上帮我穿,这边拽拽那边捏捏,还让我走几步试试。裁缝夫妇母亲是熟悉的,每年都要请来做几天衣服,可是用母亲的话说,孩子们长得太快了,每年的衣服到年底不是小了就是短了,所以母亲嘱咐裁缝夫妇一定要做大一点长一点,要不过年后还没到冬天就穿不上了。裁缝老婆在和母亲说笑问,知道母亲是满意了。于是裁缝夫妇埋下头,继续做活,母亲便喊着我,挎着篮子去菜市场买菜,这天中午的菜一定上等好,有荤有素,外加一个肉丸粉丝汤,汤上漂着几叶碧绿的菠菜。
过年的新衣服做好了,年味也越来越浓了。吃晚饭时,母亲告诉大家明天商店要卖年货,但一定要早起排队才能买到。我是家里的老大,这样的事一般都由我担当。第二天一早,天蒙蒙亮,我就穿衣起床,头也顾不得梳,脸也顾不得洗,拿着睡觉前就准备好的户口簿、钱和尼龙网兜匆匆出门,这时只听见奶奶咳嗽一声,用瘦瘦的手撩开蚊帐,对我说,阿小,多穿点啊,外面冷。我边答应着奶奶,边轻手轻脚地出门了。街上寒风瑟瑟,只有路灯昏暗暗的照在马路上,我缩起脖子一路小跑着,穿过一条街,老远就看见商店前面已经排起了队,走进一看,队伍不算长,里面还有我们家的邻居,大概也是早打听到了消息,一早就赶来排队了。那一次,我凭着家里的户口簿,买到了二两黑木耳,二两黄花菜,半斤笋干,还有两斤刀鱼。
年越来越近了,父亲把家里的鸡毛掸子捆在一根竹竿上,把家里每间房子的上上下下掸了掸,阁楼上房顶上,都积满了灰尘,床顶蚊帐上的角落里有一个很大的蜘蛛网,父亲小心地掸去灰尘,卷起蜘蛛网。父亲说,忙年忙年,一年就忙过年啊,一定要干干净净过年才好。
弟弟妹妹听到了街头有爆米花的声音,跑回家告诉了奶奶,奶奶就给我准备了一茶缸大米,再塞给我一点零钱,让我带弟弟妹妹去爆米花。爆米花是人人喜欢吃的零食,平日里,孩子们一见有爆米花,便围了上来,只见爆米花人支上家什,生上炉子便拉起了风箱,“呼哧呼哧”炉子呈便火花四溅,一个个煤球由黑变红,又变成了红红的火球。爆米花人一手拉着风箱,一手转着炉子,眼看放进去的是一斤大米,随着一声轰响,就变成了香喷喷的米花,那甜甜的糊香味一直飘向周围的每一条街。
江南人过年的年糕是自己做的。过年前一个月,母亲就把家里的糯米淘好晾干,送到乡下的轧米厂磨成粉,再晒上几个太阳。做年糕的架子早已借好,到做年糕的那一天,便把和母亲最亲的??请来,??是父亲的堂妹,也是母亲在婆家最亲近的小姑子,父亲母亲、??和奶奶,还有我当帮手。奶奶负责烧水加煤,保证炉子的火候。母亲和??负责把红糖用开水冲开,浇在米粉里,调匀了,再用筛子把米粉筛一遍,放进一格一格的架子里,在送到锅里蒸之前,父亲端着小碗里的红纸水,在每个格子的糕上点上一个红点儿,等年糕蒸熟了,那红点子鲜艳得煞是喜人。
传统人家过年最重要的是祭祖。祭祖的仪式是从年三十傍晚开始的,八仙桌作为祭台,传统菜肴荤素搭配,冷菜热菜应有尽有,酒杯碗筷齐全,红漆圆木盘呈有水果和点心,烛台点的红蜡烛,中间上的香。此时,家里的气氛很凝重,很安静,仿佛默默地与先人会见,向祖宗报告一年来的种种家事,体味着家族血脉相连的情感,理解着一代又一代人的艰辛、不易,烛光里分明写着知恩、报恩、感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