金融危机爆发后,许多国家期待有另一种货币能弥补美元主导国际货币体系的不足,这原本是欧元挑战美元的大好时机,但欧元在此次金融危机中也暴露出许多弱点｡
10年前的1999年1月1日,是欧洲一体化史上的一个里程碑,这一天欧元正式诞生｡10年后的今天,当欧洲人迎来欧元10岁生日之时,却身处“百年一遇”的金融危机之中,也因此没有举行大规模庆祝活动｡走过10年的欧元目前正经受全球金融危机的考验｡
危机中显现价值
二战后,欧洲国家对历史进行了深刻的反思,决定结束内部纷争,开始一体化进程｡而使用共同货币被认为是欧洲治疗战争创伤的良药,是欧洲走向联合的最好体现｡1991年12月10日,欧共体12国领导人签署了《马斯特里赫特条约》,为经济与货币联盟的成立制定了时间表｡根据这一条约,1999年1月1日,欧元正式诞生｡10年来,欧元稳定运转,有力推动了欧元区内经济发展,而且在此次金融危机中也显示了自身价值｡
此次金融危机源自美国,但由于欧美金融业的紧密联系,欧洲受到的冲击十分严重｡2008年9月底,金融危机蔓延至欧洲,布拉德福德-宾利银行､富通集团､德克夏银行等金融机构相继陷入困境,欧洲主要股指大幅下挫,投资者信心几乎崩溃｡
欧洲国家虽然纷纷采取行动,但由于各自为政,没能有效应对危机,甚至还在欧洲内部引发分歧｡如爱尔兰政府宣布本国银行存款提供担保后导致其他国家资金流向爱尔兰,在欧洲引起众怒,各国纷纷指责爱尔兰采取的“单边行动”不利于欧盟团结｡此外,芬兰还对英､法､德､意欧洲四大国举办“微型峰会”颇有微词,认为“未给予其他成员国足够重视和发言权”｡欧洲未能有效应对危机,令市场大失所望,主要股市继续大跌｡
在这一危急时刻,2008年10月12日欧元区召开的首脑峰会成为欧洲应对危机的转折点｡这是欧元启动以来,欧元区国家领导人召开的首次峰会｡此前,为避免给欧盟其他国家造成“小集团”的印象,欧元区国家一直不愿召开峰会,担心有碍欧盟团结｡但由于形势严峻,在法国总统萨科齐的推动下,欧元区破例召开紧急峰会,尚未加入欧元区的英国首相布朗也出席了会议｡会上,各国达成“联手帮助银行融资行动计划”,决定通过购买金融机构优先股和为其融资提供担保等方式,缓解金融机构的融资困境,稳定金融市场｡
10月13日,也就是会后第二天,各国便纷纷根据这一行动计划拿出大规模救市措施,德､法､英三大国分别公布了5000亿欧元､3600亿欧元和5000亿英镑的庞大救市案,欧洲主要股市随之强烈反弹｡在随后15~16日的欧盟峰会上,各国还同意将欧元区的这一行动计划扩大至欧盟27国范围｡欧盟各国出台的救市案规模约2万亿欧元,远远超过美国的7000亿美元救援案｡
在20世纪90年代初爆发的欧洲货币危机中,由于各国货币政策不协调,最终导致了当时欧洲汇率机制的解体｡而此次金融危机期间,欧元区国家由于有了共同的货币和货币政策,避免了国家间汇率剧烈波动的局面,有力地稳定了内部统一大市场｡此外,欧洲各国还联手采取行动计划,有力提振了市场信心｡欧元在危机时刻显示的价值,也让其他欧洲国家加入欧元区的心情更加迫切｡11月30日,冰岛总理哈尔德表示,冰岛已考虑在未加入欧盟的情况下使用欧元的可能｡同一天,欧盟委员会主席巴罗佐透露,英国也正考虑加入欧元区的问题｡
欲逐步挑战美元
欧元自诞生之日起,就一直被视为美元有力的竞争者｡被称为“欧元之父”的诺贝尔经济学奖得主罗伯特•蒙代尔曾表示,“欧元的重要性在于具有改变国际货币体系结构的巨大潜力,对美元构成挑战”｡10年来,欧元国际地位确实在稳步提高｡
1999年欧元启动时,欧元区成员只有11国,随着2009年1月1日斯洛伐克的加入,目前已经扩大到16国,经济规模与美国相当｡此外,还有四个国家和地区将欧元作为官方货币,23个国家和地区直接将本国货币汇率盯住欧元｡英国尽管不是欧元区国家,但也大量使用欧元,其90%的贸易以欧元结算｡在国际外汇储备方面,欧元启动之初占国际外汇贮备的比例为18%,而目前提高到26%｡目前看,欧元在计价单位､交易中介､储藏手段等国际货币的主要职能方面都稳步提升,已经成为仅次于美元的第二大国际货币｡
欧元国际地位的上升与美元的相对衰落形成鲜明对比｡欧元启动以来,美元占国际外汇储备的份额从71%下滑到63%,下滑了8%,而欧元的份额恰好上升了8%｡从这一数据看,欧元10年来正逐步蚕食美元的地盘｡欧洲高层官员也经常在公开场合为欧元做宣传,劝说其他国家增加欧元在外汇储备中的份额｡
2008年美国爆发金融危机,似乎给欧元挑战美元提供了良机｡欧洲一边应对危机,一边将矛头指向美国,认为二战后建立的美国主导的国际金融体系已经病入膏肓,需要推倒重建｡为此,萨科齐和巴罗佐还亲赴美国,说服布什政府召开全球金融峰会商讨改革事宜｡华盛顿金融峰会召开前,萨科齐在巴黎公开表示,美元不应再作为“惟一的世界货币”｡
但是,在美国陷入金融危机的时候,欧元的流动性也遇到了挑战,人们对欧元的信心明显不足,欧元挑战美元的前景趋于暗淡｡
“非主权”货币的先天缺陷
一般认为,一种货币能否成为主要国际货币主要看以下三个方面:经济规模､经济开放程度及金融市场的发达程度｡从经济角度看,欧元具备了成为主要国际货币的基本条件｡在金融危机爆发之前,2008年4月美国国家经济研究局就发表研究报告认为,欧元的崛起已经对美元的国际地位构成挑战,就如同70年前美元挑战英镑一样,欧元可能在2015年就会取代美元的国际主导货币地位｡
但是,经济理论没有考虑到一个问题,那就是欧元是一种非常特殊的货币,即“非主权”货币,其背后缺少一个政治力量来支撑,成员国在重大问题上往往表现出不同声音,这极大地削弱了欧元的实力,因此不能将传统的货币理论套用在欧元身上｡由于欧元的这一先天缺陷,其取代美元将是路漫漫其修远兮｡
由于美元在国际外汇储备中的比重大,此次美国爆发金融危机令全世界都遭受巨大损失,许多国家的舆论强烈表达了对美元霸权的不满,期待有另一种货币能弥补美元主导国际货币体系的不足｡但欧元在此次金融危机中也暴露出许多弱点｡
首先,欧洲金融市场弊端显露出来｡近年,欧洲银行业买入了大量美国金融市场的“有毒资产”｡根据国际货币基金组织10月发布的《全球金融稳定报告》的统计,截至2008年8月底,欧洲银行提取与次贷相关减记和损失达到2273亿美元,约占全球金融机构减记总额的一半｡此次金融危机虽然暴露出美国金融市场的监管漏洞,但欧洲金融业的巨额损失也表明,欧洲的问题也十分严重｡而且欧洲有多个金融中心,各国法律法规不一,要有效监管似乎比美国更难｡
其次,欧洲应对金融危机慢半拍｡当9月中旬美国已经爆发金融危机时,欧洲国家却在隔岸观火｡默克尔还信誓旦旦地表示,美国金融动荡对德国影响有限,雷曼兄弟破产给德金融业造成的损失“可以承受”｡对美国要求七国集团联手应对危机也未予理会｡同时,在美国已爆发金融危机的情况下,欧洲中央银行仍固守抑制通胀的目标,直到10月初还表示坚持不降息｡
第三,刺激经济增长面临诸多限制｡欧盟委员会的统计数字显示,欧元区经济2008年第二､第三季度已经连续两个季度负增长｡第四季度形势也没有好转,经济步入衰退已成定局｡而欧洲刺激经济的计划却受到许多条条框框的限制｡在财政政策方面,由于《稳定与增长公约》规定各国财政赤字占GDP比例不得超过3%,公共债务占GDP比例不得超过60%,各国政策空间受限｡在货币政策方面,由于欧元区11月的通货膨胀水平依然超过2%的警戒线,欧洲央行难以采取类似美联储的大胆降息行动｡
未来,欧元要真正对美元地位构成挑战,还需要欧洲一体化继续深化,改变内部争论不休､决策乏力的局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