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是村官]苦乐村官

  套用列夫?托尔斯泰的一个句式:下乡“做官”的经历都是相似的,但“做官”的滋味却各有各的不同。从“天之骄子”到基层农村干部,一批批大学生走进农村,奉献青春,挥洒汗水,在基层锻炼成长。
  每个人的背后都有一段故事,无论他们的事迹如何轰轰烈烈抑或普普通通,归根结底,他们都是普通的年轻人:有梦想、有朝气, 饿要吃饭、冷要穿衣,伤会痛、累会病,有人性的种种弱点与优点。
  
  理想:致富梦想 政治抱负
  王博,河南省漯河市临颍县三家店镇三家店村的村主任助理。记者知道他的名字源自一条网络广告,广告题目是:《万亩辣椒诚招代理商》,他在这则广告上留下了自己的名字和联系方式,名字后面还特意用括号注明“大学生村官”。后来王博告诉记者,村里生产辣椒,有很多辣椒收购点,他负责帮忙招商。
  2008年,王博毕业于河南黄河科技学院机电专业,同年被选聘进村,当了一名村干部。“我家是农村的,在中国著名的河南南街村隔壁,小时候就听奶奶讲过南街村村书记的一些事迹,很朦胧地就记下了。从小我对农村就有特殊的感情,南街村是我的目标和理想。”
  他今年25岁,戴着眼镜,很爱笑,满脸书生气,但言谈间却离不开工作:“今天天气不错,过两天可能要变天了,村民急于卖辣椒,很忙。”
  除了辣椒招商和日常村务,王博还负责给乡亲们免费维修电脑,兼营卖电脑。入村后,经过调查研究,王博发现电脑销售市场和网络服务终端正逐步向乡(镇)蔓延,但由于交通不便,许多村民的电脑出现问题后无法得到及时维修,于是他决定利用电脑维修的特长,创办大学生村干部电脑服务部。这一想法得到了三家店镇、其他村干部的支持,基层领导帮助筹措资金,添置设备和场地,他的电脑服务部很快运转起来。
  由于学机电专业出身,王博在这方面做得游刃有余,他经常利用村里的“现代远程教育”基地,免费为村民普及电脑知识,并主动为乡(镇)村单位和村民免费上门服务。但万事开头难,最初王博并没有得到大家的信任。尤其在农村,电脑是很珍贵的东西,大家担心万一修坏了怎么办?
  “后来,2008年12月两委换届选举时,有个秘书的电脑打不开了,所有选举资料全部丢失,我带着压力去尝试恢复数据,结果成功了,这样我的技术在我们三家店镇镇政府100个人之间就传开了,接着就是乡镇机关工作人员来找我修电脑,接着是介绍我去给别人修电脑,后来就有人找我帮他们买电脑。我记得很清楚,我卖出去第一台电脑是在2008年12月20日,在买电脑回来的路上我又碰到了一个我们村的人,他在漯河市上班,家里的电脑坏了快半年了,不方便修就一直放着。我去他家把电脑修好了,这之后一些漯河市的人都愿意找我修电脑。”
  与其他创业的人不同的是,王博的创业大部分是免费服务,服务性远大于盈利性。“我觉得这三年我就是来服务的,农村人太苦了。”
  在王博的空间里,有一篇饱含感情的日志:
  最近晚上都回家很晚,一路上想了好多,关于青春,关于我的工作,关于一个年轻人的心态。
  昨晚6点多下班,走到半路,我去给一个别村的人修电脑。走到他家门口很黑,我害怕滑倒,但这时,出来迎接我的却是一个残疾人(他年轻时出去打工,赚了钱,却失去了健康,得了佝偻病,30岁的他一直弯着腰)。
  我进屋蹲下来认真地修,再站起来的时候,已经是将近晚上8点。脚很麻,可是不能表现出来,因为屋子里唯一的一把椅子,那个残疾人坐着。正准备起身走,发现机器上边的话筒掉了,我捡起来装上,无意中试了一下,不能用。
  当天中午我没有吃饭,那时很饿,思想挣扎着,一方面觉得他也不用语音功能,别修了,另一方面又觉得必须修好。于是我还是留下来,等电脑最后修好,又过去将近1个小时。
  修好电脑我要走,那人拉着不放,硬要请我出去吃饭,我看到他家里现在的情况,跟他说:“不用了,以后电脑坏了只管打我电话。”
  此时已经将近9点,没有车了。我想拦个过路车回去,可回头一看,那人正和母亲吃力地推三轮车出来,要送我回家。到家后,看着那人蹬车远去的背影,我流泪了……
  我们一定要好好建设新农村,为这些人。
  王博告诉记者,刚到农村时,对村里的现状有一种“哀其不幸,怒其不争”的感觉。有些村民很相信他们,有些村民不相信,因为“农村最为基层,经常吃文化落后的亏,所以你告诉他们你是什么官,他们不会太感兴趣,关键是你在做什么,准备干什么事,你能通过自己的言行举止感动他们,才是最好的说服力。”
  2009年,王博被评为漯河市优秀大学生村官。他把这看作是对自己的肯定。如今,离服务期满还有一年的时间,他开始考虑出路问题。他希望能成为一名乡镇公务员,能在最基层继续锻炼,能抓好最基层也是最困难、最有实际意义的工作。“我相信在农村能实现我的致富梦想、人生价值,还有政治抱负。”
  
  现实:还没有真正就业
  王博的理想却遭遇了现实困境。
  首先,父母不太支持。不支持的理由是,工作不固定,稳定不下来。在王博的父母看来,他还没有真正就业,不知道服务期满以后会怎样,考公务员不是件容易的事,现在的工资又很低。而且,在农村不好找媳妇。
  说到这里,王博有些内疚。他还有一个弟弟,但是父母为他这个大儿子操的心却更多。弟弟选择了城市,如今生活各方面都很稳定。同样选择城市生活的,还有王博当时的女友,因为不同的信念,两人因此而分手。
  其次,爱情没有出路。对于爱情,王博充满无奈:“但凡上过学、有话可谈的农村女孩,基本都出去上班了。况且我们的待遇不是很好,条件好的女孩也看不上,没办法,不敢奢望爱情。”
  这种无奈,在他与儿时伙伴对比后,加大了“差距”的痛感。王博坦言,在农村工作,没有城市的热闹与喧嚣,很多时候都是一个人,很孤独。每次看到从城市回来的朋友,都会感到落差很大。
  “有个从小玩到大的好朋友,现在在北京上班。很久没见,再见面时,他带来了女朋友,还说一起去唱歌,可我不会,因为我没进过KTV。”今年十一,这个朋友和女友又回来了,但王博说,“我们谈论的话题差得好远,我很土,他们说的很多事情我都没听说过。”
  在村里,与王博交流最多的是住在隔壁的一名特岗教师。这名教师2009年来到村里,要在农村服务3 年,刚来时也不适应、孤独,于是两人很快做了朋友。特岗教师月工资1500元,而像王博这样大专学历的村官月薪只有827元,据说本科生村官也不过每月再多40元钱。
  对于工资待遇,王博看得很淡:我是为了做一番事业而来,不是为钱。相反,他觉得母亲的唠叨最难应付。“老妈警告我,如果还找不到女朋友,她就不给我做饭吃了。”果然,采访临近中午的时候,他对记者说,他要去做饭了。
  王博不会想到,在离他500公里远的江苏省淮安,有一个和他同年到岗的大学生村官,正在为钱发愁。这名村官叫侯一凡。他给记者的第一印象是,脸上带着稚气,眼睛很明亮。
  侯一凡比王博小一岁,1986年出生,是江苏涟水县黄营乡六堡村的村主任助理。他发愁钱的问题,不是为每月工资,而是为创业。
  2008年7月,侯一凡到岗,9月就办起了一个漆刷厂。“主要是老家有许多人做这个。” 刷子是老外家庭的必备品,在别人的帮助下,侯一凡接了漆刷外贸订单,开始生产油漆刷。
  创业启动资金一共60万元,其中有10万元是当地政府针对大学生村官的贴息贷款,其余50万元则是家里人帮忙凑的。
  外贸的所有材料都要垫款,交货后还有90天左右的账期,很缺资金。” 记者在涟水县政府见到侯一凡时,他正办理再贷10万元贴息贷款的手续。侯一凡说,当地政府针对大学生村官创业的扶持政策很优惠,很多其他地区的村官很羡慕他,但一个好的创业者首先需要解决融资难题,他正为此大费脑筋。
  “政府已经扶我上路,剩下的主要就是我自己想办法了。”厂里几十个工人都指望他发工资过日子,他坦言,经常睡不好觉,压力很大。“我要充分利用做村官的三年时间,把厂子办起来,带动大家致富,也算给自己的青春一个交代。”他告诉记者,自己经不起失败,背的贷款太多了,一旦失败,多少年都翻不过身,“最严重的,是留在心里的阴影。”
  与王博不同,侯一凡觉得没时间考虑感情。每天的生活都被创业填满了,爱情成了累赘。村支书说,小伙子来的时候白白胖胖,现在瘦多了,晒黑了。不过,也长大、成熟了。
  信念:至少能有无悔的往昔
  王博还向记者讲述了一个有关信念的故事。有一次,他们去临近几个村子卖化肥,为了节约成本,8吨的化肥都是他们自己抗、自己装卸。下午两点多,他们遇到老两口,老汉要买5袋化肥,老太却说,电视上讲这样拉到村里卖的化肥是假的。听到这样的话,筋疲力尽的王博很委屈。
  可他很快就想开了,“乡亲们以前吃过亏,村里的老太能有这样的警惕性是好事”。出身农家的王博,就这样以一种乐观的心态对待乡亲们的种种态度。
  对于未来,他同样乐观。暂时的困难不算什么,他相信时间会给出答案。自己一定要做一番事业,哪怕孤独寂寞,哪怕遭遇误解和不信任。
  侯一凡也告诉记者,最初他和朋友QQ聊天,有的说出国了,有的说读研了,还有人考取了公务员,那时他会有些许动摇,但现在,他觉得和别人比没意义,有很多人还羡慕他呢。
  “来做村官,一定不要刚来就想出路,很多出路是做着做着就找到了。” 尽管有较大的融资压力,但侯一凡坚持以自己的方式来管理工厂。春节时,为了让工人能看上电视,侯一凡拿出3000元买了电视放在工厂,同时他还准备了许多小礼物,让工人抽奖。还有一次,6个工人因为离家远没有按时到岗,耽误了进度,他立刻买了辆面包车,专门作为班车接送工人上下班。
  这些做法得到了当地政府的赞扬。当地干部说,这些大学生村官的管理方式更人性化、更科学,他们要尽最大限度调动积极性。侯一凡补充说,自己毕竟是一名村干部,总感觉对村民有着一份责任。而且他认为,人性化的氛围才有可持续性,也会更高效。
  侯一凡想把汪国真的一首小诗送给与他同行的大学生村官们:
  “我没有太多的话
  告诉你
  走什么路
  全在自己
  只是愿你
  不要太看重红色的花和金色的果
  名利和荣誉
  即使没有辉煌的未来
  至少能有无悔的往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