打着手电做手术:打猎头灯10000米5000w

  当年上海第三人民医院(现仁济医院)派往唐山的一支医疗队有30名成员,今天,离开的离开,退休的退休,留在医疗第一线的只有两个人了,其中一位就是范关荣。今年60岁的他,当时还是一个青年医生,30年来,他没有再去过唐山,但当年的情景仍历历在目,对唐山他总怀着特殊的情感。
  
  30年前的7月28日3时42分,一场7.8级大地震摧毁了唐山。震后的统计数字:丧生者242769人,重伤者164851人,70多万人受轻伤;15886户家庭解体,7000多个家庭断户绝烟;3817人成为截瘫患者,25061人肢体残疾;3675位老人成为孤寡老人,4204个10岁以下的孩子没有了双亲。
  今年7月28日,坐在记者面前的上海交通大学附属仁济医院院长范关荣教授,向我们讲述了30年前作为上海医疗队的一员,开赴唐山救援的全过程。虽然时间的流逝带来了细节记忆的模糊,但范关荣在回忆过程中仍然感慨万千:“这么大的灾难,这么多等待救援的人们,没有时间去抱怨环境的艰苦,也没有时间为逝者伤心,我们能做的就是尽量多救人,而唐山人民的坚强也让我留下了深刻印象。”
  
  充斥着腐烂的味道
  
  仁济医院当时是上海市第三人民医院,拥有一支训练有素的装备临时帐篷、手术器械等设备的野战医疗队。我们作为野战医疗队员,平时每个月都有演习训练,以应付战争等紧急需要,有时也两三年去一次农村,搭建临时医疗站,为农民服务。一知道唐山发生地震后,我们就踊跃报名参加当时的援救工作。报批之后,我们医院紧急组成了一支30人的医疗队,备好药品、干粮、手术器械等,待命出发。像这样的医疗队,上海总共去了5支,全国各地的医疗人员都投入到这场与死神赛跑的救援中。
  7月30日一早,我们出发奔赴唐山,先坐火车到达天津的一个军用机场。地震使得通往唐山的铁轨被扭曲毁坏了,火车通不了,只能坐飞机。当时在机场等待的还有全国各地其他的医疗队。几个小时后,解放军用每架可以乘坐90人的军用飞机把全国的医疗队分批空运到唐山。我们仁济医院和新华医院共同组成50人的一支医疗队,坐上军用卡车,到达唐山的郊区丰润县。我们就此驻扎下来,被称为“丰润医疗队”。
  我们立即就地搭建了医疗帐篷、临时手术室和我们医疗队员的生活帐篷,之后马上开始就地治疗,抢救病人。
  我清楚地记得刚到唐山时的景象:城市一片废墟,满目疮痍,所有房屋基本上都倒塌了,剩下的只是断壁残垣;尸体从废墟中挖出来后,就并排放在路边,整个城市充斥着一种腐烂的味道。唐山大地震后。一场大雨后紧跟着是大晴天,天气非常热,我们到达时已是震后第三天,尸体开始腐烂。当时,解放军战士们冲在第一线,戴着面罩,把一具具尸体放进塑料袋,然后挖大坑,把尸体一起埋掉,因为已经不可能把那么多尸体都火化了。
  
  骨折病人最多
  
  每天,解放军战士们在唐山各处通过清楼寻找还活着的人,伤员则由军车和担架就近分送各支医疗队抢救。我记得,我们每天都要抢救二三十个人。
  我们接收最多的是骨折外伤病人。由于他们没有得到及时的治疗已三天,裸露在外的断裂的骨头受到细菌感染,大多数患者必须截肢。那时正是七、八月份的大热天,苍蝇特别多,有时病人暴露在外面的骨髓腔里都是苍蝇的蛆,一眼就能看到很多白白的蛆从里面爬出来。如果再不及时给予治疗的话,他们可能会因开放性骨折感染患上败血症,危及性命。
  我们每天都要连续做多个手术,夜晚也接着做。当时的环境非常恶劣,由于震后断电,我们在手术帐篷里,用几个大手电筒的光照进行手术。病房条件更加困难,对病人进行了伤口处理后,我们就把他们送进用芦苇搭的临时病房里,所谓病床就是铺在地上的席子,病人一个紧挨着一个躺在上面。等到病人病情稳定后,再由解放军战士把他们转移到安全的地方,比如河北的石家庄等地,继续接受治疗。
  地震中,外科病人是最多的,很多人因脑外伤和内脏出血而死,还有膀胱破裂和胃肠道疾病患者。除此之外,我们还接收了一些精神病患者和截瘫病人,前者是惊吓过度造成的,后者是因为倒塌下来的重物砸到了脊椎,这些病人都需要长期治疗,不是我们短时间内的急救可以解决的。
  大灾难后,最让人担心的问题还是传染病,因为细菌特别容易大量繁殖,所以当时唐山每天都要用飞机喷洒药物消毒。尽管如此,水的污染还是比较严重,我们那时所有医疗队成员无一例外都得过菌痢。不过还好,唐山地震之后没有暴发大规模的传染病。
  
  药品很快用完了
  
  电视片里记录的一个老太太把葡萄糖盐水让给小伙子的事,那时经常发生,当然更多的时候是由我们医生来调配的。因为缺少药品,我们只能按下限来分配,用尽量少的药救尽量多的人。
  最初带去的药品很快就用完了,我们只能暂时就地取材,采一点中草药应急。那时也不管中药西药了,只要能救人就行,针灸也是我们的治疗方法之一。这时,一方面我们继续得到来自上海的物资支援,另一方面也经常有飞机空投一些食品和药品。
  我记得,我们当时还自己过滤配制生理盐水。因为大量骨折病人的骨髓腔中有蛆,我们药品用完后,只能想别的办法。有人想起抗美援朝时志愿军使用过汽油,于是我们也尝试用这种方法,把汽油浇在蛆上面,让它们凝固死亡,然后再截肢治疗。
  那时我们医疗队的生活条件也十分艰苦。我们所有人都一个挨一个住在帐篷里,吃的食品是压缩饼干、罐头食品和酱菜等。由于余震还不时地发生,我们为了抢救和看护病人轮流值班。在我们去唐山救助的两个月时间里,天气一直很炎热,我们只能在附近的河水边用水擦擦身。在唐山人民经历那样的灾难面前,虽然生活艰辛,但是我们没有一个人有怨言,都以病人为重。为了尽早度过灾难,我们都拧成一股绳,集体主义精神一直存在于我们的脑海中。不仅仅是我们,当时开滦煤矿也受到了地震的影响,但是煤矿工人一直坚守着,保卫着煤矿安全。这说明全国人民一心团结,共同抗灾。
  那两个月,给我感触最深的是唐山人民的坚强。他们几乎每家每户都经受了巨大灾难,受到了极大身心创伤,但是他们在接受治疗时都很少说到自己家,他们把自己当作一个大家庭的一分子,你帮我我帮你,共度难关。在这种劫后余生的情况下,他们想到的是如何维持生存。在承受巨大心理痛苦的情况下,他们依然表现坚强,积极地配合医务人员。比如有时我们就在地上打麻醉,把病人的脚架在医生的肩上,这在现在看来几乎是不可能的;有时候药品不够只能进行局部麻醉,他们都咬住牙挺过去,不会大哭大闹,而是尽力配合。我知道这是非常不容易的。虽然他们很多人当时已经一无所有,但他们有着坚强的心。
  
  重建医疗体系
  
  紧急救援结束后,上海人民对唐山人民的救助并未停止。我们回沪后,又去了另外一支医疗队,这批人在唐山一待就是一年,他们是去帮助唐山人民重建家园的。我们派出了上海最好的医务人员,帮助唐山建立完整的医疗体系,在丰润县新建了一所医院,配备了所有医疗科室。唐山人民对上海人民的感激之情直到今天还可以深切体会到。
  唐山一别30年,我再没有回过那里。这次纪念唐山大地震30周年,上海组织了一支当年的医疗人员代表团去唐山,我们医院的另一位同志将前往参加。他当时是我们的行政人员,一个偶然让他成了医疗队的一员。那天,我们医疗队已经出发了,但负责开车的保卫处干部因为不是专业司机,摸黑开车结果途中撞墙,把几名医生撂在地上受伤了。因为上级规定医疗队一定要达到一定人数才能奔赴唐山,所以当时正好在医院值班的这个行政人员就紧急接替“上岗”,自告奋勇去唐山参与救援工作。记得那时他什么都来不及带,连替换衣服也没有,甚至来不及和家里人打招呼就上车了。如今,这是多么不可想象的事。
  唐山大地震大概是20世纪最大的自然灾难,尽管30年过去了,但那次救助经历对当时年轻的我是一次生动教育,也是一次考验和锻炼,对我的一生起着促进和激励作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