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磊:从传统抽象诗意

     艺术提升人的灵魂,但它并不带有绝对真理,它只能够关怀人的灵魂。或许这才是艺术最大的作用。      上海美术馆执行馆长李磊一年到头为布展、开幕而忙碌。这一次,好不容易在上海莫干山路上的M艺术空间里找到忙着布展的他,不同的是,这一次,李磊是要为自己开一个画展。
  此次个展中,数十幅最新创作的抽象作品分为《森林》、《流水》和《落花》三个系列,展示了画家近年来的艺术探索与美学追求。策展人龚云表说:“从某种意义来说,抽象艺术比具象艺术具有更自由、更广阔的 表现空间,即如李磊的《森林》、《流水》和《落花》……李磊以一种十分纯粹简约的语言来表达当代人对于大自然的精神与美的诉求,并且恰到好处地融入中国文化精神,承载着他的文人理想和诗人情怀。”
  值得一提的是,在《森林》系列中,李磊选择使用了非常少见的紫色来进行创作。正是2008年5月12日发生在四川的那场灾难,激发了李磊全新的创作灵感,他用饱含深情的画笔,传达忧伤的情绪。然而,生生不息的气韵又让观者感觉到无穷的力量和积极进取的精神,充满着对生命意义的探索……仿佛回到了20年前那段难忘的岁月。
  
  寻梦海螺沟
  
  20年前,年仅24岁的李磊只身一人奔赴四川贡嘎山海螺沟,闯入冰川峡谷的无人区,在孤独无援中体验生命的价值,感悟自然的壮美。他在回忆那段经历时曾说:“游海螺沟对我来说不仅是一次生命的壮游,更是一次灵魂的涤荡……每当贡嘎山那雪白的影子从我梦里浮现时,我都会油然而生出无限的喜悦,在静谧与安详中思考:生从何处来,死往何处去……”由此能够理解,上海的都市生存空间之所以能诞生李磊那些充满诗性的抽象艺术作品,源头正是在千里之外的高原。
  《新民周刊》:当时你怎么去的四川贡嘎山地区?
  李磊:那是1988年,我当时在美院还没有毕业,在精神上迫切希望更多地接触这个世界。于是我选择了一条“游走型”的道路。一个穷小子,背着铺盖,拿着速写本子,还有一个照相机,在当地人推荐下,去贡嘎山海螺沟一带写生。当时那里根本没有什么旅游开发,完全是原始自然的神奇面貌。我一个人又坐车又骑驴,费了很大的劲进入了贡嘎山区。海螺沟是一个冰川带,很原始,却有着丰富、壮阔的自然之美。
  《新民周刊》:听说你为了拍摄“火烧雪山”的美丽景象,曾经两度走入海螺沟。第二次更是在大雪纷飞的严冬只身深入。那是一种怎样的感觉?
  李磊:说实话,有一种恐惧感,还有孤独感。
  在雪山顶上,我第一次无法入眠,时时刻刻感受着生命的无形压力。为了看夕阳的辉煌,我差点永远回不来。那地方真奇怪,只要太阳一下山,顿时漆黑一片。我没能来得及赶回住所,天又突然下起了雪,连一路走来的脚印都一下子消失殆尽!怎么办?唯一的办法就是沿着山路往下走。当时我什么也看不见,只能凭感觉踩着冰川脊一路向下。差不多到了半夜一两点钟的时候,我实在走不动了,只能取下背上的被子,铺在雪地上休息。
  没想到,就在皎洁的月光下,躺在雪地上满心绝望的我无意抬头看见了广阔的蓝天!繁星点点,宇宙、星河近在咫尺……我一下子豁然开朗!第一次真真切切地体会到生命对于这个世界的渺小,再联想到纷纷乱乱的现实世界,竟然显得如此无聊!一下子我的内心仿佛放下了什么,变得豁达开朗了起来。
  这段经历给了我很大的感触。在这次写生之前,我始终还处于学生阶段,从来没有自己的风格。但从四川平安回来之后,我脱胎换骨――开始有意识地追求个人风格,在作品中用自己的内心,用诗化的语言,去表现,去思考,去感悟生命的价值。
  《新民周刊》:时过境迁,那已是20年前了。你何以会在大地震之后,又创作了这组《森林》系列呢?
  李磊:这些年,我的创作始终围绕着人的情感展开,始终从生命本体出发,不断表现着个人与周遭环境的关系。这些感情都是私人化的,却又带着普遍性。四川的森林,是我最初感受自然力量的地方,也是我最早感知到自然与人类和谐关系的地方。在那里,我把我的情感投入到了自然的怀抱中。20年过去了,我依然在画心中的图画。汶川大地震发生后,激发起了我曾经的回忆。人与自然,永远是值得我们思考的话题。
  
  追求诗化的艺术语言
  
  李磊的抽象绘画,是一种风格独具的诗性抽象绘画。那一幅幅由洇漫浮动、梦幻般光色组成的画面,直如一首首温婉清新而又意蕴深厚的抒情诗。这是一种用笔触和图式构建的诗的语言,幻化出独具魅力的诗的意蕴,传递出富有诗歌内涵的审美境界。在这个诗意的世界里,栖息着李磊的艺术灵魂。
  《新民周刊》:从作品上来看,诗化的艺术语言是你孜孜以求的个人风格?
  李磊:没错。我给自己定下的艺术标准是这样的:气韵沉雄,同时不失温润敦厚。在传统儒家“不偏不倚”的思想下,我希望自己的作品明丽鲜艳,但却要“艳而不妖”。我的作品明亮,色彩厚重,还常常喜欢使用对比色――也就是所谓的“大红大绿”。
  其实,艺术本身就是对立统一的。在创作中,对立的色彩能否达到统一,靠的就是艺术家的智慧与能力。我追求色彩上的“同中存异”,从视觉规律的整体性中去找到对立色彩的共同点,达到和谐的统一。这不是一种表现技巧,而是判断。
  《新民周刊》:在你看来,艺术的最终价值是什么?
  李磊:无论音乐、舞蹈还是美术,艺术最终的作用就是感染人。
  很多人对我说:“我看不懂艺术。”其实,艺术对人就是一种无意识或潜意识。人人都能看懂艺术,但由于社会身份、社会关系、教育程度的不同,很多人不愿意去表达对艺术的认知。艺术提升人的灵魂,但它并不带有绝对真理,它只能够关怀人的灵魂。或许这才是艺术最大的作用。而绝不是什么经济价值!我曾经对希望涉足收藏界的朋友们说:“要相信自己的眼睛,不要相信耳朵。”什么才是好的艺术品?能令人感动的就是!观众要相信自己的感受,而不是人云亦云的“市场价值”。价格高低不是艺术品好坏的评判标准,不要把艺术作为投资工具。
  
  抽象艺术何处去
  
  人们在从事抽象艺术创作时,往往更多地从西方寻找资源,而忽视了在中国博大精深的文化和艺术传统中探寻精神本源。而从李磊的作品中则不难发现,他自觉地从中国文化传统的哲理和诗境中提炼出抽象的艺术因子,来丰富自己的诗性抽象艺术语言。他在画面的表层上以一种视觉符号为主要特征,又在深层蕴含了中国文化的意义指向,并且具有强烈的中国化诗性抽象的形式美感。
  《新民周刊》:中国的抽象绘画艺术,严格意义上的形成和发展还不过“文革”后至今数十年的时间。反思这条道路,有人取法西洋,有人取法传统,更有甚者从书法、雕塑等姐妹艺术中求灵感。而你的作品似乎更接近赵无极、朱德群所倡导的“从中华文化中求发展”的艺术思想。你是否认为这是中国抽象艺术未来发展的一条可行之路?
  李磊:中国人与西方人的艺术逻辑是截然不同的。因此,尽管赵无极、朱德群在西方创作抽象画,但他们始终是用东方的艺术思维、哲学理论来进行创作的。因此,他们的作品具有强烈的个人风格与特点,独树一帜。这是源于他们对中国传统文化的不断追求。早在南北朝时期,谢赫就提出了艺术作品需要“气韵生动”,这几个字至今是艺术品追求的至高境界。无论抽象还是具象,要做到“气韵生动”就必须处理好画面上的气息、布局。尤其是抽象画,决不是一般人想象中那般简单的“乱涂”。笔触一样要顺着气息游走,要达到“圆通”,也就是所谓的“神”。其实,这样的表述并非中国独有,西方也同样追求这样的境界,只是他们的表述方法与我们不相同罢了。
  尽管我画的是抽象画,但所希望表达的依然是自然与人类心灵的和谐关系。因此,在我的作品中,强调文学性,强调诗意的美感,这一切都来源于传统文化的滋养。我想,赵无极、朱德群等前辈大师所追求的,也正在于此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