怎样才能做一个合格的主持人

  时间:2001年11月9日

  地点:理教103教室

  主讲:关正文(中央电视台“开心词典”、“挑战主持人”节目策划)

   周孝政(人民大学新闻系教授)

   金越(中央电视台导演)

  

  主持人:今天我们有幸请到这三位贵宾来跟我们大家见面,我要先声明,这并非一个讲座,而是类似于座谈之类的一个节目,大家可以自由地问问题,请我们的嘉宾来回答。下面先请金越导演给我们说几句。

  

  金:这次我们非常高兴能跟大家交流。北大是个有传统的地方,北大的学生也都是十分有才华的一批学生。在此之前,我们摄制组也去过人大、师大、二外之类的学校,获得了很多的信息,也知道有些什么样的方向,值得发展。由于央视的发展,它最近又要增加三个频道,所以这种节目的增多,对主持人的需求也增多了。但是我个人认为主持人人才蕴藏在一个更加广阔的地方,而不仅仅是象广院播音系之类的专业院校,只是因为不知道该如何接近媒体,从而参与进去,所以我十分希望大家能够参与进来我们这个“挑战主持人”的节目,这也是我们开办这个节目的目的。其他的呢,我觉得要说的很多,直接不好讲,还是采用讨论的方式更好一些。

  

  关:现在大家就可以提问了。我还是先说两句。不过北大是个非常有传统的地方,我觉得,这种传统可能更是一种边际性的传统,说白了也就是革命传统,我们这个“挑战主持人”节目在电视上已经播出一年多了,我觉得这个节目的颠覆性和北大的传统是有一种内在契合的。在这里我很想知道,在座的各位是真的对主持人这个职业有一定的思考,还是仅仅为了来认识一些导演朋友。看过我们节目的人举一下手。呵,还不少。我们这个节目创设之初,主要面临的是岗位的需求,刚才金导也说了,央视要增加三个频道,需要有高素质的主持人加入进来。再一个呢,就是观众的目的。内地电视台要想改进内容,不是光有一个摄制组就可以办到的事情。为什么呢?因为电视很难存在真正的批评,你说文学有文学批评,电影有影评,而电视在这一点上却是处于失语状态的,而挑战主持人可以说是目前唯一的切入点。电视要树立品牌栏目,包括说些什么,都是要靠主持人的。我们作为行内的人,对这个再清楚不过了,改变现状需要从主持人开始。至少,你看,现在的主持人都需要撰稿,我当初也做过撰稿。主持人他不提供思想,甚至不提供语言的风格,而仅仅是一个发声工具。新主持人的革命作用就在于原先那些听上去黄重大律一般的东西能够稍稍有所改变,这不仅是语言上的,因为主持人可以说一定程度上掌握了话语权,而且更是一个社会责任的问题,尽管可能实际上无能为力,但是却应该让它向着更理想的方向发展。刚才金越也说了,我们实际上并不看好广院的学生,因为他们受到的教育方向,主要还是发声、演员之类的,不是未来对主持人的要求方向。总而言之,我就是想大家意识到电视的发展需要主持人的发展,而这种成熟不会从天而降,只有寄希望于大家,你们带着你们个性化的风格,从主持入手,切实改变中国电视的现状。我相信大家都有过看电视的时候不断翻台的经验,真正能够留住人的节目并不多。前些日子我们做一个节目,观摩了大量的美国电视节目,发现这样一个情况,他的三大广播网一到晚上7点以后就充满了欢声笑语,能够一直持续到凌晨。我们只有一个春节联欢晚会,这是众所周知的,一年只有这么一次,但是美国电视让观众天天都在过年,我想,若一个民族每晚都能够很高兴,那么这个民族一定很健康。我们这些电视人,什么时候能够让中国的观众也像美国观众那样天天都象在过年,那就是我们的成功了。

  

  问题一:三位老师好,刚才我听到你们说话语权的问题,那么我想问一下,在中国队对卡塔儿队的那场比赛中,主持人黄建翔可能就是充分的行使了自己的话语权。那之后他也就再没有出现,不知道你们几位是怎么看待这件事的?

  

  关:我觉得,这是黄建翔为数不多的说他自己话的机会,后果未卜。但是我自己想到了另外一件事,前些日子美国对阿富汗用兵,CNN照样是全程跟踪报道,说实话它这次在阿富汗并没有当初在伊拉克报道的那样充分,当然,因为阿富汗的条件很差了。他们的记者在前方,就拍一些他们认为有新闻价值的东西,都是当地的重大事件,例如哪儿的居民区被美国的飞机误炸了,等等。美国政府为此很为难,觉得这是个舆论导向的问题,不能光报道美国的负面呀,于是就跟CNN的高层谈判,传达了政府的这个意思。高层倒是同意了,于是转达给中层,结果被硬邦邦地顶回来了,他们的中层说了这么一句话:“我没有任何权力干涉前方记者报道,只要他们觉得这是新闻。”那么,我在这里要说的就是,我尊重黄建翔,我觉得不会有什么事情,球迷对他也不会有什么不满,他的复出只是一个时间的问题。

  

  金:我插一句,我觉得,米卢不会不高兴,只是有些中国人自己太脆弱了。

  

  关:前几天格鲁吉亚发生了一次骚乱,百姓围攻了总统府,原因是什么?就是国家的安全部门闯入了一家报纸,而这家报纸又是特别具有独立精神的一家。我从电视看那些百姓,他们都很质朴,让人想起那些苏联的老工人们,我觉得民主其实并不需要传统,它就是现实必需的一个东西,中国这不是要入世了嘛,我相信中国的媒体会向着更健康的方向发展。

  

  周:中国这次入世,真正做到了溶入世界,一揽子接受,以前都是有条件接受,不按照人家的游戏规则来玩,这次好了,一揽子接受,在WTO的冲击下,有两个原则是我们必须直面的,一个是自由贸易,一个是国民待遇原则。什么叫自由贸易大家都知道,现在就已经有两家外国电视台进入了中国,但是国内的政策是不准宣传,以后再进一步开放之后,那就不是你一个不准宣传所能阻挡得了的了。国民待遇原则,就是拿你当一人儿,以前都不把你当人看,为什么呢?你不参加啊,你不按我的规则来玩这个游戏啊。好了,现在拿你当一人了。我们国内也存在这么一个情况,把人分成三层,对待农民那是准国民待遇,对待洋人是超国民待遇,对待我们是国民待遇。什么活儿都是农民干的呀?脏活、累活、苦活、有毒的活、丢脸的活、城里人不愿意干的活,等等这些,都是准国民待遇。再比如说,中央电视台这些人,拿我们国内学者写的东西,看着哪段写得好,随便就给引出来了,也不问问人家愿不愿意,这可是著作权的问题。可这书要一旦是外国人写的,那就好了,肯定要先问问人家我们引用了您一段文章,你是否原意啊之类的话,为什么呢?因为这书人家有著作权。这是什么,这就是超国民待遇。人家外国电视台一来,国内的电视台要受多大的冲击啊,因为连规则你都要从头学起。这是一件事,另外一件就是互联网的发展。不知道大家主意到了没有,最近网上传得很厉害的雪村的一首歌《东北人都是活雷锋》,我觉得这是一个具有划时代意义的事情。那是你们北大几个学生碰到了,然后用什么“闪客”软件做出来的,然后到处传播,这是很厉害的,人家又没有通过什么非法手段,只是用电子邮件相互传,然而效率非常之高。此外,人家这个节目做的好啊,为什么呢?你看,采用了大家都熟悉的解放军当初用的文艺形式“三句半”,十分的简明上口,“老张开车去东北,撞了。肇事司机耍流氓,跑了。碰到一个东北人,送到医院缝五针,好了。”你看,多么干脆利落,就出来了一个高大全的英雄人物,但是后面又一转,喝的少了他不干!这就突破了当初的那种英雄人物,你看,文革时期的英雄人物那是不谈恋爱的,你看《红灯记》,人家那是革命家庭,不是为了谈恋爱的。还有《沙家浜》阿庆嫂,到了那个阿庆也不知道窝在哪儿,就这么不明不白。可是你看人家这最后结尾,来一个准色情:“翠花,上酸菜!”这不叫色情,但是是准色情。雅虎网搞了一个评选,“今年最酷的话”,评下来结果就是这句“翠花上酸菜”。我说这么多,就是要让大家体会一下,我也问过做这个学生,结果他们说就是为了好玩,人家享受的是过程的乐趣。你说,人家这是超功利的,也不图什么,做好了大家交流,就到处发。这就更难办了。你电视要想跟人家竞争,除非掐电,点蜡,但是你电视也受不了这个呀,再说了,将来还能发展到卫星,只需要几个电池就能上网,你总不能去撞卫星吧?总之,规则很重要,你必须按照一定的规则来参加。这个“挑战主持人”节目也是为了指定一个新的规则,来符合现在电视发展的大规则了。现在我们国内什么情况呢?是只有报幕员、播音员、出镜记者,说“主持人”是因为这个词新鲜,我就说,崔永元才是中国第一个主持人。

  

  关:周老师好像把自己的民主实践的理想都扔这里来了。我再补充一下这次的赛制,为什么要补充呢?因为我也不知道该具体怎么说这个规则问题。我们策划好了这个节目之后,却突然发现,怎么也找不到一个可以参考的规则,这方面完全是空白一片,不象是挑选芭蕾舞演员,可以在实践中摸索一个比较科学的评判体系。所以目前就只能是以受观众欢迎程度为核心的评判体系。大家没有这个经验,包括我们平时录制节目的时候也是没有想到观众的,但是你在“挑战主持人”的现场,你是可以直接地看到观众在换台的,那种观众流失的可怕让人触目惊心。所以心里要有观众,当你的收视群体大到一定程度,那些观众就代表着你的立场。以前挑主持人,都是编导凭着工作经验来挑,现在则是直接由观众来评,对一个选手要反复投票,所以在这个主持人实际工作之前,他就已经拥有了一定量的人气了。当然,我不排除某种偶然性。

  

  问题二:大陆与港台文化的价值取向不同,后者就是为了找乐,不怎么关注沉重话题,但是观众非常多。而央视则一直代表着主流文化的地位,象我看的中央4台的topic这类学者讨论,收视率很低,我觉得这就不可避免地带来一个发展中的悖论,那我就想到了关老师刚才说的那个以观众为核心的问题了,观众决定一切真的可行吗?

  

  关:央视的节目并不追求高收视率,而是代之以收视群。为什么呢?电视不同于报刊杂志这些媒体,据央视自己的调查公司调查,即使是0.1%的收视率也代表着100万的观众,这对于报刊杂志来说是无法相比的,所以虽然是小众节目,收视率低并不是问题。这个同学所说的主持人的挑选,我觉得这跟我们工作人员自己的视野狭窄也有问题。因为众口难调,有的就认为应该让观众多说话,主持人在其中起一个沟通的作用,但是有些外国节目的主持人,却就是一个人在上面说话,下面的观众也没有什么不满。这里有一个很奇怪的例子,英国的一个电视节目,它的主持人非常的招人恨,可以说没有观众不恨他的,为什么呢?因为那是一个游戏节目,输了的那个人就要忍受主持人不停地讽刺,简直是极尽挖苦之能事。主持人平时上街都要防着后面有板砖拍过来的。但是就是这样一个节目,收视率非常高。可以说是商业性主宰下的一种新特色。

  

  问题三:我想问一下主持人的职业寿命有多长。记得有一次看晚会,倪萍、赵忠祥、黄宏等人都打扮的白发苍苍,说些当年的往事,我有一种感觉,他们是否真的觉得年纪大了就是到了非自嘲不可的地步了?

  

  金:我觉得将事情用一种超现实的方法表现出来,这正是他们心态平和的表现。至于说主持人的寿命,我觉得他们的正常寿命,一般人能活多长时间,他们也能活到吧。而职业寿命,一般来说不太受年龄的限制,因为主持人有一个不断积累自己的过程。而国内对于“主持人”一词刚刚接受,并没有完全领会意义。而国外,你比如说一些“脱口秀”的主持人,却是越老越吃香的。再比如说崔永元,他当初也并不是一毕业就当主持的,而是从别的行当一点点积累到现在的。

  

  问题四:虽然你们刚才说没有一定的规则,但是我想问一下,凭着你们的经验,到底一个主持人应该具有什么样的素质呢?

  

  金:我觉得这得从做人上说起,你首先得是一个开朗的人,要是整天满脑门的社会官司,哪个观众原意接受一个这样的主持人?其次是要热爱生活,关注社会生活,才能真正溶入电视这样一个大众传媒中去。这些都是最根本的要求。

  

  关:其实我说一个具体的标准,那就是在宿舍里聊天的时候,谁总是充当话题的中心,那这个人就很有当主持人的才华,要是老插不上嘴的那个,没戏。

  

  问题五:三位老师好。刚才提到主持人的传声筒的现状,也提到了颠覆这个词。那么在这样一个改革时机,到底是先改革栏目,还是先改革主持人?我觉得“挑战主持人”节目象是走了一个折中,既参照了观众,又具有了个性。但是我不知道那些主持人以后的前途,是能够继续走他们的个性呢,还是被现在这个现状所同化?

  

  金:关于传声筒现状,我们也感到很为难,因为你不让他当传声筒,他干不了别的。但是凡事总有一个渐变跟突变的过程,中国电视还很年轻,你现在跟十年前相比,已经是天壤之别了。我们这个节目能够被排在黄金时间播出,那已经是一种很民主的进步了。所以我们期待着年轻同学的加入,秉承着这种精神,继续努力。至于胜出者的情况,我想,如同中文系未必个个是作家一样,这些新人还需要在具体的工作中去锻炼,这个环境中你是藏不住什么东西的,所以这就要看主持人能否在坚持个性的同时,又不自绝于党、自绝于人民。

  

  问题六:我想说说娱乐节目,香港的娱乐节目都说是庸俗,但是人家的观众并不少。而我们大陆的娱乐节目本来就少,而且玩笑都很刻意,主持人好不容易说一个的确能够让人笑的,还要赶快加上一句“哦,我这是开玩笑”,让人觉得总是端着一个架子,不知道这是制度的约束还是主持人素质的问题?

  

  金:这是一个尺度问题。众所周知,央视通常只说脖子以上的事情,而港台则连下半身也不避讳的。但是我觉得这不是一个评判标准,不能因此就怀疑央视的人才素质,我觉得这是对央视不了解造成的。央视也有很优秀的人才,他们也可以让你们充满欢乐,但是他们不敢让你们充满。

  

  关:这里除了制作上的问题,还跟观众也有很大关系,我们走出电视台,去面向观众作访谈的时候,你不知道观众指责李勇,那种话比中宣部的标准还要严格。再比如说马东,这是一个非常优秀的主持人,当初我们做这个节目的时候就是指明要他,但是总是顾忌一个形象问题。而且已经说了,很多优秀的主持人并非是出自广院的,所以我希望大家还是踊跃地来我们节目试一试,因为毕竟主持人人才应该是多方面的。

  

  主持人:今天由于时间关系,我们只能到此为止了。希望大家能够通过这次座谈对主持人这个职业有了更多的了解,也从而产生兴趣。好了,我们掌声欢送三位老师退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