爱国往往会出现荒诞的一幕,而“合群的爱国自大”,举动看似猛烈,其实却很卑怯。 《潜伏》的主人公余则成左右逢源,无往而不胜,升官发财,出卖同事和朋友没有半点痛苦,而且身边美女环绕,想不风流都难,看得大家无限向往:以主义和理想的名义算计和出卖别人,该多么惬意啊!
但英国严肃的谍战小说与我们的《潜伏》不同。英国谍战小说作家约翰?卡勒曾为英国情报机构工作过,对爱国和卖国、忠诚和背叛有很深的理解,常有一些惊世骇俗的想法。卡勒谍战小说中的人物,有点像莎士比亚笔下的哈姆雷特,在爱国主义的问题上也要问“是生还是死”。
卡勒所著的《俄国屋》中的苏联功勋科学家,为了俄罗斯重获新生而揭秘前苏联尖端武器秘密。英国一位为情报机构工作的书商,为了解救他爱上的俄罗斯美女,把西方的情报交给了克格勃,他的理由是:“如果要有希望的话,我们都必须背叛自己的国家。”英国商人对俄罗斯美女说,“你就是我的祖国。”这大概是人类有语言能力以来最动人的一句情话。
爱国主义和民族主义是人们最爱打的旗号,却又最让人困惑。比如,中华民族的许多金童玉女到美国留学后在那里生根、开花结果,还说自己很爱中国,我相信:而有些加入美国国籍的人帮助华尔街把有毒金融产品卖给中国,还说自己是在帮祖国大力发展资本市场,我不敢说他们不爱中国,但却很难理解。
因为德国人迫害屠杀犹太人,爱因斯坦背叛了德国去美国造原子弹。若按我们的严格要求,爱因斯坦没有气节。受迫害难道就可以成为叛国的理由?但遇到什么样的大难才可以背叛自己的祖国,也是一个划线的大难题。爱因斯坦成为美国人之后又有一个克格勃情人,为了反法西斯和人类的和平事业与前苏联眉来眼去,那又如何是好?
投降是否等同于叛变或叛国,这又是爱国主义的一大难题。为什么替日本人做事的国民党特务就是曲线救国,而个人为了维持地方太平、委曲求全就是卖国、投降叛变(国民党叫“附逆”)?
爱国爱到情深处,往往出现荒诞一幕。
2010年7月30日,有消息说,美国的“爱国主义教育基地”阿林顿公墓1400个墓碑上的姓名被弄错了。美国政府如此注意爱国主义教育,怎么会出这样的错误?我去过绍兴的秋瑾故居,发现交钱之后才能参观。更有甚者,秋瑾在西湖边的忠骸被一些“爱国”的人挖出来,为的是西湖边少些鬼气。
成年人自己几年不唱国歌,却要求孩子经常升国旗、唱国歌。这就像说谎,成人几乎是天天说谎(尽管许多是善意的谎言),但却要求孩子说真话;我们自己破坏环境或容忍破坏环境,抢先用掉了孩子们的资源,却要孩子爱我们。我以为,这是一种控制与反控制的斗争,我们实际上是怕孩子“犯上作乱”。
我们每个人都说自己爱国,但在声讨别人是汉奸的时候,我们恰恰忘了问,我们自己会不会叛变,或许并不是背叛民族,而是背叛自己的亲人或朋友,以及孩子。
爱国是个复杂、沉重的话题,我们不应该强求别人以某种特殊方式爱国。比如,奥巴马政府派美国青年到阿富汗去送死,误伤无数阿富汗平民。但有人披露其在阿富汗的败绩,就不是爱国行为。好在美国还允许人们公开批评政府。一个人们发自内心热爱的国家,一定是个允许人们批评的国家。
鲁迅对爱国有精辟的论述:“……他们自己毫无特别才能,可以夸示于人,所以把这个国拿来做个影子;他们把国里的习惯抬得很高,赞美的了不得;他们的国粹,既然这样荣光,他们自然也荣光了!倘若遇见攻击,他们也不必自去应战;胜了,我是一群中的人,自然也胜了;若败了时,一群中有许多人,未必是我受亏;大凡聚众滋事,多具这种心理,也就是他们的心理。他们的举动看似猛烈,其实却很卑怯……所以多有这‘合群的爱国自大”的国民,真是可哀,真是可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