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玉亮着急地排在操场主席台旁的队伍里,手里攥着张一寸见方的票,盖着团委的公章,上面写着:西北师范大学军训服。“这衣服还能领吗?”他没好气地嘟囔着,“我这么瘦的,肯定不合身啊。”这天是7月4号,为了给军训腾出时间,07级的期末考试提前结束。
这天下午,所有同学在操场领军训服――第二天开始军训――由于整修操场,军训推迟了整整一年。
军训第一天,首先进行开营仪式和教官表演。大家只顾着关心天上的云什么时候就能把太阳完全遮住,仪式上的讲话似乎与大家无关。随后的教官表演让这些“战士”对十一天的军训有了些许向往:教官们来自兰州市武警支队,各个身材挺拔、动作整齐,统一着更为沉着的武警07版新式制服,甚至连眼神都整齐划一。教官方阵的表演让大家有了兴趣:男生探头探脑地看,但是不做声;女生一边探头看,一边和着教官的动作叫嚷――“哇!好帅!”
“咋都长得一样啊,”李玉亮自顾自地嘀咕着,“有那么帅么”?李玉亮是07级的一名学生,他的“QQ好友印象”中有这样一条:腼腆。
五连四排的排长――王再红――也在教官队列表演的方阵中。不久后,他就要和他的“战士”见面。
第一印象
军训开始之前,大家对教官的严格程度有不同的预测。
“你们这届训得肯定严,再不会遇到像我们那时候那么好的教官了呀!”大四的李丽佳这样说。之前几届的军训是由军校学生担任教官,所以学长们觉得那时的军训很轻松。
王再红由学生副排长赵璐虎带到四排同学面前,他军装笔挺、表情标准,胸前挂着红红底黄字的名牌――西北师范大学军训团五连四排排长――王再红。 “我把大家当兄弟,希望大家也把我当兄弟,”简单的自我介绍之后,王再红用这句话结尾。
开始训练。
第一天练的是“稍息、立正”和“停止间转法”。王再红带领大家练了大约二十分钟,就开始原地休息。他要求休息时动作不能大、不能蹲、不能坐,这样才不会被主席台上的营长发现大家在偷懒。王再红说,这也叫以人为本,训练的内容大家都学过,没必要练太长时间。
同学们暗自庆幸,这次军训的基调确定了――轻松愉快。
11点15分,收操哨吹响了。“今天上午兄弟们很给我面子,我也会给大家给足面子,希望大家下午继续努力,解散!”王再红说。
同学们从操场涌向食堂,各自交流着对教官的印象。
“我觉得……咱们的排长挺好的。”李玉亮一边摘帽子一边说。
会操
军训第三天。伏天的特点越来越明显,太阳把塑胶操场晒得滚烫,隔着鞋也可以感到脚心的烧灼。塑胶的气味,和阳光一样毒辣。
王再红告诉大家明天下午要会操。在军营里,会操是一种竞赛方式,通过会操评比,可以增强战斗单位的竞争意识,促进军队战斗力的提高。
“五连,只抽到了咱们四排和他们三排外加一个女兵排,”王再红的手在空中划着,指着三排的方向,“女兵排我就不说了,三排必须拿下。希望兄弟们好好表现,给我面子!”他扯着嗓子告诉大家。五连的同学同属于一个学院,四排和三排的大部分同学相互熟识,曾经一起上公共课。
训练开始,内容是复习“稍息、立正”和“停止间转法”,随后学习齐步走。训练的时间比前两天长得多,王再红强调着兄弟之间要互相给面子,以此鼓励大家。他说:“不管你们动作做得好不好看、到不到位,都把精神头儿拿出来,整齐――就是标准。干净利落的动作有精神,主席台上看着有精神,这些都是特别有用的‘精神动作’。”同学们默默地听着王再红训话,为了集体荣誉,为了不给四排丢脸,为了给排长面子,同学们努力做“精神动作”,但心里更羡慕没被选中的排。
休息哨响了,四排一个个横七竖八地瘫在操场上。
“我们是尖刀排!”吴润高用沙哑的声音喊着,身体笔直地盘腿坐着。由于他特别喜欢喊番号,军训的第二天嗓子就喊哑了,也因此博得王再红的喜欢。吴润高曾经跟同学们说,他高中时年年都是“军训标兵”,大家都对他说的“年年”表示怀疑――没听说过有年年军训的学校。“咱们尖刀排,纯爷们儿!”吴润高使劲昂起头对排长说。王再红边抽烟边对大家说:“兄弟们只要把我教给你们的‘精神动作’都做出来,肯定好看!”同学们默不作声,吴润高重复着快速挺胸的动作迎合他,王再红点头肯定。“我当新兵时候带我的老班长,这次和我一起来这儿军训,他在六连,”王再红发现大家都沉默着,就自己说起来,“我的老班长说我带不出来好战士,带出来的兵肯定和我一样 ,”王再红使劲地撵着手里的烟头,“我就是要让他看看,我王再红不会输!”他愤愤地说,胸脯起伏变得明显。同学们抬起头看看他,似乎有什么触动;吴润高嘴里冒出沙哑的粗口,也愤愤地。
哨响了,继续训练。
大家似乎被王再红感染了,憋着一股劲,动作整齐又精神。就像每个人都有一个鄙视他的老班长,或者都有“老班长”式人物鞭策过他们。王再红的口令,也下得更有力道了。
第四天的会操有惊无险,王再红和他的四排凭借“精神动作”获得连会操第一,他很满意。
“精神动作”被观看会操的女生说成是“打了鸡血”――每个人的动作都像极了公鸡,“你们都像打了鸡血似地来劲”,她们评价道。这个说法被传开了,“尖刀排”变成了“鸡血排”,“尖刀排长”也就成了“鸡血排长”。
王再红自己沉浸在喜悦和自豪里,也就顾不上问“鸡血排长”是什么意思。
再见王再红
天气越发热起来了,操场的烧灼和毒辣的橡胶味在触觉和嗅觉上同时考验同学们,军训的热情远不如天气火热。
每逢休息,大家都像蔫萝卜一样瘫坐在草地上。王再红保持亢奋,毒辣的阳光似乎让他更有活力。王再红给大家讲他的武警生涯:2008年初春去过甘南藏区、初夏去过陇南灾区,现在因为“7?5事件”所以是一级战备……他说执行任务时,最能感受到军人的荣耀。同学们听得起劲,但是接不上话题,所以总是王再红一个人说得起劲。“在甘南的时候,我们不能打群众,所以只有列队唱军歌,一遍一遍地唱,震慑藏独分子,我们好些兄弟都被他们拿石头砸伤了,我们只能继续唱,”王再红兴奋地说,“说实话当时谁不害怕,他们有刀,就只有把恐惧换成军歌,大声吼出来”。同学们的眼睛瞪得圆圆的等下文……
开始学习擒敌拳。
王再红教大家擒敌拳的劲头原本是很足的,一天之后,他生气地走了。撂下一句话――大家不给他面子,没把他当兄弟。原因是他觉得同学们都没认真学,打不整齐,也就谈不上“精神动作”。对此,副排长赵璐虎很不以为然,“王再红自己在那儿就教得不标准,叫我们咋学啊!”四排纷纷表示赞同。因为王再红根本没说清楚每个动作的要领,他自己的动作也和别的教官有不少出入。
王再红生气之后不再教四排打拳,而转为在其他排之间游荡。特别是女生排,他待的时间很久。四排则由副排长带领,照着手机上的讲解学擒敌拳。“老班长”的形象,从四排的每个人心中消失了。
离结束还有三天时,各排被合并了,全团合练汇报表演。连长们挑选出训练和身材双优的同学参加表演方阵训练,被挑剩下的组成分列式方阵。四排挑剩下的同学被整编在五连第三方阵,这个方阵由王再红和其他两位教官带领。王再红很少出现在训练队伍旁边,确切地说,很少出现在男生训练队伍旁边。“下次训练的时候,我一定要训女兵排,”王再红琢磨着――8月下旬08级的军训就要开始。
王再红不再关心训练的好坏,只是东拉西扯地对着副排长赵璐虎和吴润高吹牛,要么就和其他教官躲起来抽烟。“完了咱们喝酒去,把咱四排的都叫上。”王再红对着赵璐虎说,授意他安排一下。
军训最后一天,王再红和所有教官又穿上了武警07版军装,引得女生尖叫连连,冲上去和教官合影。在女生的簇拥下,教官们的身板似乎更加挺拔了。女生们一边拉着教官的胳膊一边朝向镜头,笑得好像牙齿就要飞出去了。
四排的男生们各自散去,一生中最后一次军训结束了。
后来王再红经常来师大,找他的四排的兄弟们喝酒唱歌。8月下旬08级军训,王再红如愿了――训女生排。副排长赵璐虎和新军训标兵吴润高等四排“战士”经常被他叫出去喝酒。另外还有一些王再红的女“战士”,也会偶尔被叫去。
听08级的说,王再红告诉她们:“我带的四排,是全连第一。”
11月1日,王再红来师大看他的兄弟姐妹,他们一起出去唱歌。
第二天,赵璐虎一时想不起来自己的一百块钱怎么破开了。“我喝大了,回来的时候啥都不知道,要不我那天为啥傻乎乎的掏钱,”赵璐虎抱怨着,“王再红说的他请客呢!”
后来有一天,王再红告诉赵璐虎,转成士官了,他会继续留在兰州。
○ 编辑/杨小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