北京国家图书馆,一间三十多平方米的办公室被隔成内外两间,内室为学,外屋会客,每逢周一、周四,腰板挺直、徐徐而行的任继愈先生总会如期而至。而今,这间见证了二十多年风雨历程的房间再也等不到它的主人了。7月11日凌晨4时30分,九十三岁高龄的任老因病医治无效,在北京医院逝世。
任继愈先生离开了我们。作为齐鲁同乡,我感到悲痛,也为孔孟之乡诞生了这样一位大师而自豪。他一生甘于淡泊,耐得寂寞,潜心书斋,不求闻达,却留下了宝贵的精神财富,照亮了世人的心,照亮了后人的路。
20世纪90年代初,读过任老的《老子今译》,深为任老对老子的解读而折服。我一直认为老子是消极无为的,而任老说:“老子和孔子一样,也是入世的。老子也讲治天下,他有一个蓝图――治大国若烹小鲜,只是治世的角度和孔子不一样。孔子学说的社会基础是中上层社会;老子反映的是下层老百姓的呼声,代表了他们的要求。”他还说,后人替老子解释得再清楚,也不是老子的思想。老子的辩证法思想比孔子更加丰富。如何看待强与弱,进与退,大与小……老子为我们提供了思考问题的另一种视角。任老一生四译《老子》,他的最后一本专著是《老子绎读》,一定蕴含了他一生对老子的思考,可惜我还没来得及读。
任老一生治学严谨,只说自己想明白的话,不随风,不媚俗,确有儒家之风,道家之骨。他出生在1916年,到他去世的现在,这近一个世纪的中国,内忧外患,不是战争,就是运动,还有资本和市场鼓动起来的浮华和浮躁。他是一位真正的学者,不为各种诱惑所动,静静地坐在书斋,徜徉于精神的极顶,观察着变幻的世界,书写着人生的思辨,如颜回那样,“一箪食,一瓢饮,在陋巷,人不堪其忧,回也不改其乐”。这份淡定和从容,源自人生的洞见,源自信念的坚定,源自超然的智慧。没有肉体的宁静,没有灵魂的淡定,就没有思想的深刻。一个把物质欲求控制在最低限的人,他的精神追求才能升华到至高的境界。仰望大师离去的背影,内心有无比的崇敬,也有无尽的沉思。
真正的大师,甘于坐在清冷的书斋,而且一坐几十年,不求名,不求利,在寂寞中治学,在寂寞中生活,用自己一生的智慧,点亮一盏灯,照亮世人的精神世界。而那些自命为大师的人,却耐不住寂寞,甚至自我包装,自我炒作,无非用自己那点小聪明,赚个官位,捞点小钱,弄个名声。这样的人是武林里那些练花拳绣腿的人,看起来唬人,却没有真功夫,下场总是不妙。
浮华阅尽,将是无边的空虚。这是一个呼唤真正大师的时代,我们希望时代能造就出真正的大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