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物名片:缪海丽,1957年生,高考前为北京市丰台区槐树岭中学语文老师,1982年毕业后分至宣武区和平门中学任教,现为北京市第15中学高级语文教师。
缪海丽今天正好50岁,看起来却和毕业照上的“洋娃娃”没太大差别,说起话来很是活跃。她笑着说,这是当老师最大的好处:和学生在一起,逼着自己变年轻。虽然中学老师平时就够忙的,她休息日也不闲着,明天周六,还得去进修对外汉语教学,和小自己两轮的年轻人一起学习,毕竟“知识改变命运”,这一点,她深信不疑。
范进中举
1977年高考报名截至的前一天晚上,住一个院里的学校主任从区里捎回一张报名表,“小缪!快填!”缪海丽当时眼圈一下就红了。
像很多77级大学生一样,缪海丽白天工作,晚上拿着几本高中的课本,抓到啥复习啥。中学时学工学农,文化课耽误了不少,看到一元二次方程式时,竟然完全不认识。考试前三天被校长破例放假,拎着书包去了高三学生教室,腾云驾雾听了几节课后,缪海丽真有点灰心丧气了。朋友们劝阻了她,“不管怎么说,去试试。这辈子也算是参加过高考了。”
收到录取通知书的那种震撼和兴奋,这么多年过去了,仍然历历在目。“浑身都在发抖,脑袋一片空白。终于知道什么叫范进中举了!”初中丧父的缪海丽一直与母亲为伴,两个哥哥在外地插队,生活很不容易。这下,成了大院里唯一一个大学生,好话听到耳根都软了,“虚荣心、自尊心,得到极大的满足。”
和她一样欣喜的还有23万人,那一年的录取比例达到29∶1。“个人命运发生突如其来的改变,甚至会承受不了。”缪海丽提及一位同时考上中文系的女同学,这位女同学背负父母“臭老九”的政治包袱,在工厂劳作多年,独自一人拉扯大弟弟,吃了不少苦,一直活得比较压抑。进入学校,每天都特别兴奋,没日没夜地学习,还强迫大家跟她一起。没想开学没多久,精神错乱了。
“喵”老师
17岁的缪海丽初中毕业留校时,其实挺不愿意,长一张娃娃脸,一去就带好些学生都比自己大的班,怎么想怎么别扭。没想教了几个月,领导认可,学生反响也不错,一干就是三年。上了大学,重新回到讲台上,心里再不“虚”了。“要是没上大学,我就是另外一条路了。”
迄今为止,缪海丽的经历简单的只有六个字:中学语文老师。说实在的,她也不是没对这份辛苦、低收入的职业动摇过,只是每次一看到学生,才知道自己“原来这么爱这份职业”。在学生心里,缪海丽开朗年轻,很能理解人。他们俏皮地送她一个昵称:“喵”老师,她也很愿意和学生分享自己的故事,讲77年的高考,孩子们惊奇地听着,仿佛上个世纪的故事。
1993年,缪海丽遇到人生中一个大波折:离婚。她没有再婚,现在和80多岁的老母亲生活在一起。丈夫曾与自己青梅竹马,婚后很恩爱,然而,当他随着改革开放的大潮“下海”,带回了另一个女人。为了孩子,缪海丽多次妥协,婚还是离了,儿子判给丈夫。
离婚的伤痛,让她在长达一年的时间里,无法面对学生。“为人师表,我跟学生讲真善美,自己却遇到这么丑陋的事情!”极其矛盾的挫败感让她陷入崩溃的边缘。缪海丽向领导请辞,不想再当老师了。多次挽留下,才重新回到学校。原来带的那班学生早已换了老师,孩子们知道缪海丽回来,想尽法子“气”走别的老师,让学校不得不安排她回来继续教。“每个老师都真心诚意地对学生,以后再不许这样了,要不我就是罪人”。一位学生当兵走了,把他的作文本留给了缪海丽。这位男生性格内向,但爱看书,作文也写得不错,每次她会多加批注几句。作文本里细腻地记录了这一段:“缪老师回来了,我忽然觉得这节课特别长。一下课,我冲到办公室去看她,缪老师还是我们熟悉的缪老师,但又是陌生的。她瘦了,黑了,憔悴了,好像刚刚经历了生活的一种沧桑。”
缪海丽潸然泪下:一年没见面,这孩子居然观察得如此仔细!原来,自己在学生心目中有这么重要。她从此坚定:继续当老师,并且全心全意。
“我遗憾没把他教到毕业,要不一定是个大学生,同时又很感激他,让我找回了自己。”问及会不会羡慕功成名就的那些同学时,她很坦诚,“人家干得好,我为他高兴,过得不如意,我会关心理解。每个人过自己想过的人生,挺好。”
高考变毕业考
每天早上六点半醒,一顿忙活,七点半不到赶到学校,八点踩着铃声进教室,开始一天忙碌的教学。随着高考竞争日益激烈,学生辛苦,教师压力也大。“没办法,升学率在看着我们”,缪海丽曾经同时带三个班,一天七节课,周六统练,每周还要抽两天正常课时之外附加练习。
既是恢复高考的第一批受益者,又拥有多年一线教学经验,缪海丽可以说是30年高考史的最佳见证者。她亲手送走五届毕业生,多次参加高考语文阅卷工作,有很多切身的体会,“考还是要考,毕竟这是一个相对公平的考核标准,但是从学生素质的提高上,大学应该要宽进严出。高考变成毕业考试,考到一个毕业证,可以选择感兴趣的专业读,发展自己的个性,但是大学毕业的要求放严格点,这样可能更趋于合理化。”
说起高考,缪海丽心中有一个遗憾:因为离婚,影响了儿子的学业,最终他没能经历高考迈入大学。她对觉得愧对儿子,“种了别人的地,荒了自家的田”。
逃不过一个情字_缪海丽:这辈子逃不过“老师”俩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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