腰骶丛神经医学专家 陈爱民,43岁,中国人民解放军第二军医大学第二附属医院长征医院骨科副主任、主任医师、教授。 8300万年度新闻人物
这里是离生死最近的地方,希望与失望在这里交织,猜疑和信任考量着医德和人心。他用胆识,创造了一个奇迹,完成了国际上第一例自体神经移植修复手术,开启下肢“发动机”,让病人重新走路;他用道义解救了危难,在余震连连的废墟上,让生命彰显色彩。
“陈医生,快来!”“急诊室来了一位车祸病人!”……
陈爱民挂掉电话,一看时间,凌晨2点。大冬天,他从热烘烘的被窝里赶紧爬起来,顾不得擦脸,穿上衣服,出门就赶往急诊室了。对于急诊骨科医生来说,这是家常便饭,容不得娇气与行动迟缓。
赶到急诊室,一看病人衣物单薄,穿戴不整,土黄色的棉服上除了血迹,就是星星点点的泥巴和油漆,病人是位民工,工地晚上加班加点施工后,回宿舍途中,被一场超速行驶的车撞了,病情严重,多处骨折。
工友们把他送到医院,工地老板扔了1000元就跑了,肇事司机也走了。等护士清洗伤口后,陈爱民仔细检查,发现病人身体多处可能要做手术。来急诊室的创伤病人大多是弱势群体,生活环境差,面临做大手术,家庭根本拿不出钱来,肇事司机一时半会儿也找不到。给急诊创伤病人做还是不做手术的选择,又降临到陈爱民身上。
他想了半天,还是决定给病人实施手术,虽然他不知道下次医院是否还能承担病人付不起医疗费的风险。“做手术,病人万一拿不出医疗费,目前没有救助基金的情况下,给医院添麻烦;但不做手术,良心上过不去”。更麻烦的情况是,如果病人要截肢,手术费会让病人倾家荡产,病人不能理解的情况下,还会误解医生的行为。选择从事四肢创伤修复重建医学专业工作,注定不轻松。
5毫米的神经,牵动绝望与希望
1990年,在福建漳州解放军175医院当了4年骨科医生的陈爱民回到母校上海第二军医大学继续求学,师从四肢创伤修复重建专家侯春林教授。师门一直有扶残助残的传统,与上海黄浦区残联有共建关系。打从入师门第一天,陈爱民便协助老师,到残疾人家庭,帮助病人换药。
“很多健全家庭在遭遇车祸或其他意外,变成残疾人家庭后,必然经济困难,而住院治疗费用高,大多数病患一做完手术,就立马回家,等不及养好伤口,我们就到家里去给他们换药或做褥疮治疗和截瘫康复”。深入残疾人家庭后,陈爱民更深了解了残疾人的疾苦,多了一份对病患的关爱。
10年前,一位表情麻木的6岁浙江小男孩坐在轮椅上,被父母推着进入门诊室。孩子才6岁,就惨遭车祸,造成骨盆骨折,做好骨盆固定手术,耗费了家里大部分积蓄,等全家心情平静后,父母又发现孩子的下肢不能动了,带着孩子到处求医问药,始终不见好转,医生都委婉地表示,小孩没有希望行走了。消息如五雷轰顶砸向这个家庭,陈爱民通过诊治,也无可奈何,只能看着这个如花蕾般的小男孩被绝望的父母推出门诊室,心痛如割。
3年前,陈爱民再次接触到同样病症的患者,他想起了那个表情麻木、因病痛失去烂漫笑容的小男孩,“是时候做些研究了”。已有些科研成果的陈爱民着手安排学生收集相关的研究文献,发现不管是国内还是国际的专家对此类病人的康复都持悲观态度。这是世界性的医学难题。不管怎样,陈爱民还是决定一试。
医学上,腰骶丛神经是掌管着人体下肢运动的“发动机”。病人的左腿不能动,但右腿可以运动。诊治发现病人左腿的神经全没有了,但右腿的仍完好。陈爱民的设想是把患者右腿的骶丛神经分一部分给左腿,移位修复。没有人做过这样的研究,也不能预知手术的效果,更不知道这样会不会对原本完好的右腿产生影响,这是一次冒险。
原本没有希望,但如果预期到了可能会有的希望,试一试,说不定希望就真的实现了。陈爱民做了一个很大胆的举动,找病人谈,讲明手术的风险、最坏的结果和可能有的希望,如病人同意,签定书面协议,向上级汇报,就准备手术试一试移位修复。
病人被陈爱民的坚毅打动,也抱着一线希望,同意了手术。天佑仁心,手术后,患者经过康复治疗后腿功能部分恢复,慢慢能够站立和行走。这是国际上第一例自体神经移植修复骶丛神经根性撕脱伤手术。
有了这次的成功,陈爱民对于医治同样病症的患者有了更大的信心。2007年,9岁的小伟也因为车祸,造成了左侧骶丛神经根被连根拔出――“发动机”瘫痪,面临永远站不起来的危险,父母哭着喊着央求陈爱民救救孩子。
较此前的患者,小伟的病情更严重,很可能从完好的右腿移植部分神经并不能解决问题。这次的风险更大,要直接切掉右腿全部的骶丛神经移植到左腿才行。依据解剖理论,陈爱民的设想是,人体的骶神经有6根,每条神经功能交叉,取一根,其他5根神经能取代原来这条神经的功能。
在动物身上做了多次手术,陈爱民没有发现异常,一切都能证实他的设想,但人体如何?他心里没底。那天的手术从早上8点做到晚上9点多,病人的神经损伤得比想象的还要严重,必须牺牲右腿的神经,全部移植到左腿了。5毫米粗的骶神经在显微镜下,显得神秘莫测。一点一点地迁移,一丝一毫都不能紊乱。这个手术做下来,陈爱民感觉人都老了一圈。
病人逐渐康复,陈爱民也觉得很神奇,切除右腿骶神经,除了脚底有麻木缺失感外,其他一切按设想的实现,小伟能站起来、能走路了。而渐渐地,随着不断康复,连脚底的缺失感也慢慢消失。小伟露出了久违的笑容,留在陈爱民的脑海里、10年前那个表情漠然的小男孩的阴霾才随之消散。
废墟上,那生命的颜色
除了为残疾病者排忧解难,作为军医,陈爱民也随时准备临危受命奔赴救援一线。2008年四川汶川大地震后,陈爱民的儿子患心肌炎住院治疗,他顾不上照顾儿子,带队立即奔赴灾区。
5月23日早上9点,一位受伤的志愿者被送到陈爱民所在的江油医院。志愿者李锐在帮助村民搭建简易房屋时,不幸手指被严重砸伤,整个大拇指离断,仅有一层皮连接两端。转送到长征医院江油医疗队驻地时,已距离事发时间过去近三个小时。由于没有血供,此时李锐手指苍白,如不及时手术,手指将面临坏死的危险。
断指再植对手术条件和技术要求非常高,必须在显微镜下才能完成如此精细的活儿,医生也必须保持充沛的体力、精力才能坚持做下来一台这样的手术。但此时显微镜在11楼,余震不断,墙体断裂,谁都保不准这楼啥时会塌,11位医务人员尝试扛起笨重的、钢结构的显微镜,想转移到楼下,但显微镜纹丝不动,如果要做手术,只能是在危楼里了;所有的医生都已经连续好几个晚上没有睡觉了,人员疲惫,大家的精力、体力能支撑得了吗?
“病人是大拇指离断,如果不做手术,手一半的功能都会丧失;他还年轻,一辈子还很长”,陈爱民觉得应该冒这个风险,他把权衡的结果跟队友们阐述了一番,队友们愿意与他共生死。修好危楼的电路,泵上水,清理出一个房间,11点手术正式开始了。
由于显微镜副镜被震坏,陈爱民缺少助手配合,不管是术中还是术后缝线都得通盘考虑,手术比以往更耗时。6个小时过去,中间换了4位护士,期间余震4次,手术台上器械也4次自行滑落,陈爱民心焦力疲。
缝上最后一根线,陈爱民总算舒了口气,给病人放血,却发现血管里没有通血?“怎么办?”助手问他,此时所有的医务人员都心力憔悴,到达体力底线。“休息5分钟,再坚持一下,重新拆线,找原因”。大家的心都紧绷着,生怕一不留神,就会晕倒过去,5分钟后,陈爱民重新拆线,发现血管是通的,手术没有问题,重新再找原因,才发现病人血压太低,血泵不上去,才导致血管不通血。“快速输血输液”!半小时后,病人血管通血了,陈爱民放下了心里的石头。
(感谢上海市残联对此文的大力支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