政府官员、外来移民、宗教人士都是目标 德国绿党领袖蒙塔格、基督教社会联盟国会议员尤尔……当德国警方不久前查获这份列有88位政要的刺杀名单时，感到震惊了。原本查办的一桩普通银行抢劫案，也具有了鲜明的政治色彩。随着调查的深入，一个横行德国十余年的“新纳粹”极右团体逐渐展示在人们面前。
“地下国社”的三人组合
2011年11月4日上午，两名蒙面人持枪闯入德国东部城市埃森纳赫的一家银行，抢了7万欧元现金（约合59.3万元人民币）后，骑车逃窜。警方接警后，在各个路口布下关卡，逐一盘查。在包围一个树林中的白色露营车时，警察听到车内传出两声枪响。随后，警察在车内发现两具尸体：一具头部中弹，一具胸口中枪，均为自杀。数小时后，在距埃森纳赫170公里远的茨维考，一处房屋突然起火。据证人口述，房屋女主人把两只小猫交给邻居看管后，音讯全无。
警方通过现场搜集到的证据，确定露营车里的两具尸体正是银行劫案嫌犯，一个叫蒙德洛斯，一个叫博恩哈特，他们所用的手枪竟是2007年一名殉职女警的配枪。而在茨维考失踪的女人名叫恰帕，此前曾与两名案犯住在一起。11月中旬，恰帕向警方自首，承认纵火行为。在她纵火的房间里，警方发现了一份免于火灾的“暗杀名单”和一份电子文档，上面罗列了要“消灭”的88位德国政要及反对新纳粹的政界、宗教界人士，总数竟达1万余条。
调查显示，这3个人有许多共同之处：同属一个自称“地下国社”的右翼极端团体，均是“70后”，都出生在新纳粹活动猖獗的图林根州耶拿市。蒙德洛斯今年38岁，父亲是大学教授，家境不错。蒙德洛斯曾考上大学，却没有完成学业。博恩哈特34岁，中学辍学后一直在建筑工地打工。恰帕36岁，职业不详，据称少年时经常偷盗。3个人是怎么走到一起的，没人知道。不过，据一名证人回忆，1991年他遇到博恩哈特时，对方还是个小伙子，却已经和蒙德洛斯、恰帕混在一起。短发、黑夹克、高筒靴，博恩哈特和蒙德洛斯平时的穿着就带有明显的“纳粹色彩”，而恰帕则更像普通的邻家女孩。“他们每天酗酒、恐吓路人。有一次，蒙德洛斯还带了面纳粹旗，想插在俱乐部里。”
上个世纪90年代中期，3人参加了一个极右团体，蒙德洛斯和博恩哈特被任命为“元首”的副手。每周三，3人会定期出现在极右势力的聚会上。有趣的是，当时这个极右团体的头目已被德国安全部门收买，蒙德洛斯等人可能因此也当过政府的“线人”。当然，不论是不是“线人”，3人都进入了警方的视野。1996年4月，博恩哈特在一处高架桥上悬挂一个犹太人玩偶，上写“小心炸弹”。1997年10月和12月，警方分别在某剧院和反纳粹游行集会上发现画着纳粹标志的手提箱，而蒙德洛斯是重点怀疑对象。1998年1月，警方在一个垃圾处理场发现大量极右传单和1.4公斤炸药，并正式对3人发出逮捕令。但他们早已逃之夭夭，警方从此再未掌握其任何信息及行踪。
然而，这三人却没有消停过。此后10多年中，陆续有8名土耳其裔移民、1名希腊裔移民和1名女警员被杀。被害移民有鲜花批发商、烤肉店主和裁缝等，且全在工作场所遇害。警方称，调查显示，这些都是蒙德洛斯3人所为。他们四处流窜，没钱了就去抢银行，然后随机寻找下手目标。每次作案前，3人都会认真“踩点”，然后，会公然选择在白天，近距离朝受害者头部射击，然后从容逃离。不过，他们并不声张炫耀，因此，尽管血案一个连着一个，但警方只能确定凶手使用了同一制式手枪，开始还认定是土耳其黑帮分子所为，3人因此逍遥法外。
3人所属的“地下国社”成立于上世纪90年代。恰帕落网后，这一组织的其他成员也相继被捕。到目前，警方仍然没有公布该组织的具体人数及相关罪行。
谁在支持极右势力
三人组合被消灭，再次引发德国民众对极右势力的关注。二战后，德国的极右势力受到严厉管控。但两德统一后，社会贫富差距拉大，种族主义日渐抬头，原民主德国地区很多失去生活目标的年轻人纷纷加入极右团体。2010年，负责监控极端团体活动的宪法保护办公室估计，德国全国有2.5万名极右分子，其中1/3有暴力倾向。他们大都受教育程度不高，工作也不怎么样，但极端排外、仇视移民，拒绝承认犹太人大屠杀。这些人中，又有约5600名属于“新纳粹”分子，主张让德国回到“第三帝国”独裁统治，建立单一德意志民族的国家。
同德国8200万的总人口相比，2.5万极右分子看似不多，但其社会影响不容低估。柏林犯罪学家伯纳德?瓦格纳说，德国不少极右团体虽然才两到四个人，但如今已有条件接触枪支和炸药，具备实施恐怖袭击的能力。官方统计称，1990年到2008年，德国共有46人死于极右分子制造的暴力袭击案，但《世界报》和《每日镜报》等诸多媒体独立进行的调查显示，平均每周都有人受到极右分子的暴力侵害，死亡人数也远超官方数字。而且，数字并不足以形容极右势力带来的社会影响，柏林南部的小城措森就是个典型。一个极右的新纳粹团体去年一个季度就集中制造了如下事件：纵火烧毁一栋正在展出犹太人生活图片的房屋；破坏当地一个大屠杀纪念日活动；在街道上涂鸦，画纳粹标志和希特勒画像；威胁反右翼活动人士……类似事件在德国其它城市不胜枚举，给民众的日常生活带来极大的恐慌。
最近，德国极右团体开始朝专业化方向发展。宪法保护办公室分析，这些人有统一的着装，善于招募年轻人，并懂得制造暴力事件以扩大社会影响。德国媒体则认为，极右活动正日益同政治挂钩，一度衰落的极右政党“国家民主党”，正借助社会支持不断壮大。这一政党现在有7000多名党员，在萨克森等州拥有州议会议席。连“地下国社”也同它有关联。最近的调查发现，至少有20名极右分子为蒙德洛斯等3人的逃亡和作案提供了方便，其中很多是“国家民主党”党员，蒙德洛斯等人还出席过“国家民主党”的圣诞聚会。
雷声大，雨点小
此次“地下国社”浮出水面后，德国警方和宪法保护办公室因办事不力，受到空前的压力。其实，德国政府处理极右团体存在天生缺陷，因为“制度出了问题”。德国《明镜在线》网站的新闻报道举例说，1990年11月，1名黑人被一群极右分子毒打致死，有5人获刑，但最重的刑罚也不过是劳改4年，还有1人缓刑两年。法官解释说，这些年轻人作案，是因为“德国统一后的政治和社会环境，使他们失去了生活方向”，“可以体谅”。
另一方面，由于德国法律要求判决极右势力时须态度严谨，很多暴力分子被抓后利用上诉方式拖延结案，让法官不胜其烦，最后索性懒得管。还有一些地方，政客同警察结成同盟，故意隐瞒或淡化极右暴力事件。2007年，萨克森―安哈尔特州3名警察就作证说，警察局高层当面要求他们对极右暴力事件“不要每事必录”，否则“会影响整个州的形象”，并称州政府开展的市民反右翼运动只不过是“做样子”。
这次“地下国社”事件，终于超过了德国政府和民众的忍受底线。总理默克尔称这一事件“让德国蒙羞”，下令彻查。德国司法部长提出了改组宪法保护办公室的方案，以优化机制。内政部长则建议成立一个反极右势力的数据中心。此外，不少政治家提议禁止“国家民主党”，如获批准，其在州议会拥有席位的议员将辞职。现在，蒙德洛斯团伙案引发的讨论还在德国发酵，政府显然想做更多努力以平息公众和国际舆论的不安，但没有达到目的。正如北莱茵―威斯特法伦州州长质问的：“我们要问的是，这是个人的失败，还是整个体系的失败？”
编辑：廖楠 美编：苑立荣 编审：丁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