用文字变戏法的人 古代变戏法

  作家们变着法子让上海变成自己想要的那个上海。虹影更是如此,一会儿把它变成女教父称雄的上海滩(《上海王》),一会儿变成女间谍喋血的悲壮城市(《上海之死》),眼下又变成了魔术师讨生活的大世界(《上海魔术师》)。
  
  “伤城”中的“暖爱”
  
  小说《上海魔术师》是虹影蛰伏两年推出的上海三部曲的终结篇。这一次,流浪的犹太人“所罗门王”和他收养的中国孩子“加里王子”,遭遇到古灵精怪的杂技女孩兰胡儿和她的杂耍班子。
  在1945―1948年的上海大世界,时局诡谲,西洋魔术与杂耍班为时局所趋,同场谋生,各怀心事。奇幻的魔术,惊险的杂技,困惑的兄妹之谜,两个少年的成长被朦胧、奇妙、神秘的情愫照亮。默契的配合演绎出精湛的绝技,一次次从死亡中挣脱,他们终于明白,此生无法分离。
  虹影在她一贯的旧时代和神秘主义风格之中,加入了更为温情的笔触,让她笔下的乱世爱情故事,第一次有了传奇的幸福结局。因此,出版社称之为虹影的首部“暖爱”小说。
  一个有趣的插曲是,当初出版社为图书制作的封面是一对正面全裸的情侣(取材于塔罗牌里的LOVERS),结果被书店认为没法向读者交代而不得不更改为具有抽象意义的一排房子。
  虹影曾经为此在博客中叫屈。不过,一向自信的她很快释怀。她的读者不会冲着封面买书,虹影笔下这段少男少女的青春萌动,在她的解释中,有着令人惊异的纯情。可又有谁能够确定有些读她作品的人不是冲着那惊世骇俗的性描写。
  她说:“现实人生中,遇人不淑的事情太多了,但你只要执著地寻找,就一定会找到加里王子和兰胡儿那样的爱情。我就是希望有这样的爱情,也希望用文学这种方式把它展现给大家。让大家相信会有这样心心相印的爱情,并相信它产生的巨大的力量可以改变一切。”
  也许经过人世间的辛酸甜苦之后,再重新看待自己的生活,虹影眼光已然改变。感慨于现代人心的防范与猜忌,她在小说中设计了许多充满暖色的细节,并第一次有了一个温暖的结局。“底层老百姓天性是善良的,最关键的时候,会拉身边人一把。所以,我不忍心让书里这么好的人死去。”
  
  海上魔术师
  
  写作《上海魔术师》的一年半中,虹影遭遇了许多稀奇古怪的事情。起先是家里的防盗门锁坏了,怎么也修不好;接着是打印机坏了,然后是用了好多年的音响坏了,最后是冰箱突然不保鲜了。她感叹,家里能坏的东西差不多都坏了。这对于需要安静写作的作家而言,非常糟糕,但对一个魔术师来说,难保不是一种产生奇特灵感的契机和酝酿高招的氛围。
  《新民周刊》:这部小说里很多地方写到了魔术,你一定对魔术非常感兴趣吧?你的魔术知识都来源于哪里?
  虹影:我的确非常喜欢魔术。上海有个魔术团体叫“虹影魔幻艺术团”,还有个节目叫“虹影女神”大戏。不过这个魔术团和我一点关系都没有。(笑)
  因为四川在长江上游,有非常多的巫术,小时老百姓看病一般不太爱到正规的医院去,都是请巫婆来唱念,或者是玩魔术,或者是人死了做道场,我从小的环境就是带有巫术色彩的。看到很多流浪艺人演出,像春节,家里人也会做些魔术。我觉得魔术是一个非常让我着迷的事。
  像长江,我觉得是一条魔江,你会发现突然它不高兴,会把一条条船吞下去全部埋葬。它如果要让你活,你怎么想死都死不了。
  像我的三哥他在长江里游来游去,不管多么涨大水,别人一跳下去可能就没人影了,可河水就是爱他,不会把他吞掉。因为我们在南岸,附近都是一些山,你走进山里,会发现很多奇怪的现象,比如树跟你说话,花在你眼前一瞬间就开了,这是你心情很好。比如你心情不好,它们会发出一些很奇怪的叫声。这些都跟我曾经的生活环境有关。
  我写上海魔术师,因为上海在那个年代就是那么一个有意思、有魔幻的城市。而这些底层的艺人们,他们的生活带有一种魔幻色彩。要描写那个年代的上海就必须写他们,非常有戏剧色彩,非常精彩,有时你没法用其他语言表达。是在一种舞台上,他们也喜欢舞台或者是变换一种技巧,或者是一种艺术来把那个生活苦的一面、灾难的一面给淹没掉。
  《新民周刊》:你的故事虽然仍旧以上海为背景,但并不是《海上花》那样的“沪语”小说。陈思和说你利用了上海中西文化杂交的特点,别出心裁地创造了一种全新的语言风格――“大世界杂语”,加入江湖上流行的民间黑话、行话以及书面语和口语的杂糅。
  虹影:叶芝问,如何分清舞蹈与舞者?一旦语言表演柔术,肉身扭曲起来,魅力就成为语言本身。我也无法分清柔者与柔术。小说中的几个主要人物各说各的语言,各想各的语言,各用各的语言叙述故事。杂耍班班主张天师,基本上说的都是中国的市井语言;所罗门和加里王子,说的是像旧约里的语言;而女主角兰胡儿则是一股独特的“兰语”。这是一本复调的《发条橙》,一本难以翻译的杂语小说。
  非常规杂糅手段,变幻出逃过平常的实物,哪怕是人,这就是魔术的魅力。
  
  生在别处
  
  每一个作家的作品,都包含自己的影子。虹影的作品中,总是贯穿着对身世的找寻。《饥饿的女儿》中的少女、《上海之死》中的女主角于堇,《上海魔术师》中的兰胡儿,一个个有着不确定前尘的心灵放逐人,处处张扬着虹影自己独特的出身经历。
  生在别处,虹影把自身的经历一次次融注笔端。有人说这是她的特点,也可以说是她的标签,就如她特立独行的装扮,依然留着标志性的齐眉刘海,话锋依然凌厉和张扬,只是这一切,都轻轻地藏在了宁静与温柔表情之下。
  《新民周刊》:你为什么那么迷恋上海,一次次把书写的对象确定为上海?
  虹影:上海让我着迷,上海让我不知所措,上海让我拿起笔来放不下,打开电脑就没法停手。
  你在上海的每一个街道和每一栋老房子边走,你就会发现这里存在着各种各样有意思的故事,任何一个故事都会成为笔下的人物。而恰恰我最关注的是一些最无助最发不出声音来的,又是最勇敢的、最顽强要存活下去的一些老百姓。
  《新民周刊》:你觉得自己和那些海派作家有什么不同?
  虹影:我讨厌别人把我简单归入海派作家,也讨厌人家总是在作家的前面加一个“女”字。我不能归入任何一个流派,也不能归入任何一个队伍,我不归派、不跟班、不归群,是非常另类的作家。我是一个会踩地雷的先锋队员。
  我曾经写过金庸小说里放毒的女人们,比如赵敏,被金庸赞不绝口。我就是喜欢那些放毒的女人,因为我自己就是这样一个人。在我作品中也常常充满“毒气”,不少人不屑,我被称之为“另类”和“最受争议的作家”。
  《新民周刊》:你那部官司缠身的小说《K》(后更名为《英国情人》),于2005年7月1日获得罗马文学奖,评委会在授奖词中说:“虹影作品撞击人心,具有不畏世俗的勇敢精神和高超的艺术手法。”
  虹影:当出版我小说的意大利出版社把这个消息告诉我时,我拿着手机,看着天,眼泪呼啦一下就下来了。我想起妈妈说过的一句话:无娘儿,天照顾。
  虹影只想感恩,不再记恨任何人了,这么多年的文字生涯,对一个作家而言,也许在这一刻显示出最大的魔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