廖苏苏 从不叫她们是妓女_老挝妓女价格

     廖苏苏,卫生部艾滋病专家咨询委员会委员,中国协和医科大学博导。1997年在海南某镇租房建立“妇女健康活动中心”,开展路边店小姐防艾健康干预,以减少她们怀孕、感染性病和艾滋病的机率,是中国“小姐健康干预”的先行者。
  
  50岁的廖苏苏说话像打枪,走路像行军,不太看得出年龄。书卷气的清秀脸孔,素面朝天,头发是最简单的男式短发,眼睛很漂亮。廖苏苏的父亲是古典文学专家,受家庭熏陶,廖苏苏自幼爱好文学,但是她的学生时代尽赶上“插队、劳动、闹革命”,连小学都没有像样地念完,初中去挖防空洞,高中念了两年又下乡当起了赤脚医生,就此走上了跟父辈完全不同的路。
  
  F镇
  
  1980年代末,研究生毕业的廖苏苏怀揣艾芜的《南行记》,登上了去云南的火车。在云南,她参加了瑞丽吸毒人群艾滋病感染者调查。
  后来,联合国WHO的一位官员找到了她。说从公共卫生观点来看,海南的性产业发达,是性传播疾病的高危地,但还没有人去做现场调查。问廖苏苏是否愿意去。
  当时国内性工作者的健康干预领域基本上还是一片空白,廖苏苏思忖再三,答应了。“我觉得很难。”
  她选择了海南省一个叫F镇的地方开展调查。F镇是个只有三万人口的小镇,离海口不远,一条公路穿镇而过,公路两边开着数十家“饭店”。三三两两地看到年轻姑娘,穿着吊带裙,坐在桃红色的塑料靠椅上,聊天或者搓麻将,等待着即将上门的生意。在海岛扑面而来的热风里,传达着欲望,当地人管这种饭店叫“路边店”,它们在经营饭菜的同时提供性服务,已是公开的秘密。
   “这些女孩的平均年龄只有十九岁,其中部分是少数民族的姑娘。未婚的居多,有的甚至是处女来靠‘开红’挣一笔嫁妆钱的。我是个个人道德观念很传统的人,但我决不会因为我的保守,而认为别人不可以有她的生活方式。”
  廖苏苏在当地卫生系统挑选了几位工作人员作为助手,并在路边店最集中的公路上租了一间民房,“协和医科大学妇女健康活动中心”就此成立。不少路边店的老板娘和小姐们老是问她们“你们到底做什么生意呀?”
  
  碰壁
  
  伫立在路边店中的“妇女健康活动中心”,处境一直是微妙而尴尬的,压力几乎无处不在。当地的官员虽然对“中心”开了绿灯,但是总担心消息传扬出去破坏当地的形象。廖苏苏许诺,不在任何场合透露F镇的真实名称,不在调查报告中提供任何线索。她恪守这一承诺。她更是保护那些性工作者们的隐私与尊严,她从来不记录她们的真实姓名,不给她们拍摄正面照片,也不带记者到当地去采访。凤凰卫视曾经找到她,想以跟拍的形式记录她的工作,她严肃地拒绝了,“我绝对不允许有任何一个镜头跟在我身后走。”
  路边店的老板娘们更是对廖苏苏怀有戒心,廖通过调查发现,有66%~80%的女孩子根本意识不到自己会得性病,大多数人甚至不知安全套为何物,这些没有多少社会阅历和生活常识的小姑娘,所有性知识的来源就是有经验的伙伴或者老板娘,对自己缺乏起码的保护能力,甚至得了宫外孕都懵懂无知。老板娘怕姑娘们知道得太多以后不肯接客,宁可让她们永远保持无知的状态,“我就是不让她们懂,让她们闭着眼睛做。”不少老板娘极力阻挠中心工作人员接近“小姐”,不让她们上门,甚至当面撕毁她们发放的调查问卷。
  女孩子们对廖苏苏的“中心”也是半信半疑,“还有这样的好事,免费给我们上课?老板娘说你们现在讲得好听,不要钱,以后就要跟我们收钱的。要不,你们就是记者,拿我们的故事去写文章!”工作人员跟她们讲无防护的性行为会传染艾滋病,她们根本不爱听。“那个病是外国人的事,跟我们有啥关系?”曾经有位“小姐”经常去中心跟工作人员咨询和聊天,后来却不肯再去了,问她为什么,她说,“我老去你们那里,别人都怀疑我:难道你得病了吗?”
  
  健美操
  
  有个“小姐”给廖苏苏出主意,“你们这里生意不好,干脆改教健美操好了,我们整天坐着,都发胖了。”廖苏苏灵机一动。
  F镇没有人会跳健美操,她四处打听,得知县城有一位小学老师有此专长,就专门聘请来免费教“小姐”们跳操。老板娘们以为“中心”改弦更张了,都很高兴,健美操活动室开放的那天,不少老板娘还带着小姐上门道贺、捧场,恭祝开张之喜。
  
  廖苏苏发现,大多数“小姐”有着“从良”的设想,她们中很多人打算等赚够了钱,就回老家结婚、生孩子。她试探着问她们,“如果对方发现你不是处女,怎么办?”
  小姐们倒是大都懂得应对,“就说我在地里劳动时不小心弄伤的。”
  廖苏苏又问,“那如果你不能生孩子呢?”
  “那肯定结不了婚,结了婚也长不了。”
  从此,中心的工作人员宣传知识的时候再也不把吓人的“艾滋”挂在嘴边了,她们告诉这些女孩子,性传播疾病不及时防治,往往会导致绝育,一下子就引起了姑娘们的关心。
  健美操的灵感推而广之,中心工作人员开始运用各种各样新鲜有趣的形式传播知识,有奖竞猜、知识测验、歌唱比赛等寓教于乐的活动受到了小姐们的欢迎,“这几家店的姑娘一个队,那几家店的姑娘分成另一队,彼此竞赛,直到我离开那里,活动还在继续搞。”
  廖苏苏还专门为女孩子们订做发放过一种“生殖系统围裙”。就把各个器官的位置印在围裙上,围裙往姑娘们身上一套,哪儿对着哪儿,看图说话,直观明了。
  妇女健康中心里定期播放录像,举行讲座,发放宣传小册子和安全套,并设专人答复咨询,妇女健康中心逐渐取得了女孩子们的信任,不少小姐跟工作人员交上了朋友。她们管廖苏苏叫“大姐”,除了身体上的不适,心灵的、情感的困惑,也乐于跟“大姐”们交流。
   “她们是跟你我一样的人,所有女孩子的梦想与情感,她们都不缺少。”廖说,“她们也向往白马王子,在荒凉和孤独的环境中渴望有个情感的寄托,她们甚至比普通人更钟情、更害羞。”
  
  心灵的重担
  
  小姐们上午要睡觉,傍晚以后要上班,只有最热的中午和下午,可以接受工作人员的出访。写工作日记、出访记录,甚至洗衣、买菜、做饭,都是工作人员自己解决,她们吃住在中心,长期不能跟家人团聚。
  廖苏苏兼做中心的领导、财会、秘书、翻译、项目报告员、打字员。海南气候潮湿,喷墨打印机放不住,每次坐飞机,廖苏苏扛一台手提电脑,一台打印机,还要拿自己的一个衣物箱子。
  她最大的负担,来自心灵的道德拷问。
  她接触过的许多“小姐”,都是被老板或老板娘从家乡以打工为名骗出来强迫卖淫的。廖苏苏有的时候甚至要跟老板娘合作,取得老板娘的信任,才能顺利地开展她的健康干预。她常问自己,“你怎么跟坏人合作起来了?”廖苏苏更担忧的是,长期与社会阴暗面接触,会对她手下的工作人员,产生负面的影响。
  “当时固定在中心工作的,有四位女性,两个已婚的中年人,两个未婚的青年人。这两个中年人的丈夫都是当地的机关干部,而光临‘路边店’的,有较大一部分就是机关里的官员,她们出访路边店的时候,一不留神竟会碰到熟人。而那两个还没有谈过恋爱的青年人,她们在工作中看到的几乎所有男性都是嫖客,这会不会给她们的一生笼罩上心理阴影?”
  一位中年的工作人员,出访回来,把自己关在房间里哭了一整天。廖苏苏说,谁也不要去劝,哭就让她哭个痛快。后来这位工作人员在访谈日记里写出了自己的无助感:“我跟她讲几句卫生知识有什么用,能救她出火坑吗?”
  廖苏苏跟工作人员定下两条规则:一,我们所有的人都不许直接面对嫖客,看见有人上门,就赶快躲起来。二,工作之余不谈工作。廖苏苏自己,除了丈夫,连她父母都不清楚她到底在做什么。回家就是回家,工作闭口不提。
  她说,“我手下所有工作人员都哭过,惟独我没有,不是不想哭,是我不能哭。”
  有一个梦廖苏苏至今记忆清晰,梦中,她的头发渐次褪色,片刻间白发苍苍。
  
  播种发芽
  
  1998年,廖苏苏对性工作者的健康干预范围拓宽到了Y镇,在这里,她看到了性产业的成长速度。取代路边店的是许多的发廊、按摩院。本来还要借着吃饭遮掩一下的性交易,变得更加直接、快捷。
  针对当地的情况,廖苏苏想到了跟私人诊所合作,“因为我们的工作人员不可能长期住在这儿,所以要借助社区资源。我想,宣传也要从男性入手,而且这个源头更容易控制,因为男性有病是必须要看的,不像女性有病会长期不表现症状。”
  在Y镇,廖苏苏先后发放了20000本宣传小册子,8000个安全套,为近百人做免费咨询,性安全观念的种子,播了下去。
  廖苏苏还想尽办法带工作人员去泰国考察,参加国际会议,在她的影响和培训下,这些一线的工作人员开始成长为性健康干预的中坚力量。原先F镇的妇女活动中心,在廖苏苏离开以后,依然正常运作。
  “我真的很佩服这些工作人员,她们有不少是从底层出来的,特别懂得如何跟底层的人交流,有很多话,我都不知道怎么跟人说,她们能说出口。她们甚至会去专门学一些黎族的语言,甚至是很脏的话,来跟少数民族的姑娘们说性的事情。”
  无助感依然存在,公共卫生不是一个迅速见效的领域,一位外国的专家告诉廖苏苏,我们所做的事情,不过是tinker(修锅匠、修补)。“我意识到,做公共卫生,尤其需要有一颗理想主义的心,一点点去修补,你可能不会一下子改变一个很大的事情。”
  
  女人廖苏苏
  
  为人女,为人师,为人妻,为人母,这个过程中,廖苏苏感激很多人。
  文化大革命时,廖苏苏一下子就变成了黑五类、狗崽子,家里被抄。“如果没有文化大革命,会成为一个什么样的人,我也不知道。”
  在北京郊区插队当赤脚医生时,廖苏苏常给隔壁一个皮铺老太太打针,皮匠死后,老太太一人寡居,无儿无女,尤其疼爱和关照廖苏苏,她看管公社的菜园子,知道廖苏苏嗜食辣椒,不敢到菜园子里摘,就偷偷摇小辣椒树,把落在地上的辣椒捡了给廖苏苏送过来。廖苏苏常听人说,“皮铺老太太原先是窑姐儿”,她一辈子不能生养,就是那时落下了毛病。这个老太太,是廖苏苏一生所遇见的第一位性工作者。在某种程度上,也是她,多多少少改变了廖苏苏对“好女人”、“坏女人”的固定看法。
  25岁时恢复高考,按照当年的规定,她的年龄恰好大了一个月,眼瞅着连高考资格也没有,这时,协和医科大学的一位领导说了一句话:人家都努力了这么久了,她想考就让她考吧!“要是医院刁难我一下,我也进不了大学。”
  廖苏苏的女儿一出生,哭的嗓门特别大,医生护士都笑了,“这嗓子,将来是歌唱家的料儿”。廖苏苏一琢磨,给女儿起了个名,“白歌”。自己常年跑海南,孩子没人管,一次公公做手术,丈夫回去照顾,女儿一个人在家里,小学老师问 她:白歌,你衣服怎么这么脏啊?女儿说,我爸妈都不在,都出差了。老师实在看不下去:快脱下来,让老师给洗洗。
  女儿上初中,就被送到学校住校,孩子挺懂事,不抱怨,就是常问她,“妈,你怎么老出差呀?”
  现在女儿要高考了,廖苏苏推掉所有周末的活动,为的是多照顾女儿。
  廖苏苏在学校是出名的严师,她带的博士,不容易考,也不容易过。“学生都知道我严厉,不过,他们也知道我的软肋在哪里:容易心软。”
  “我有很多爱好,爱旅游,也想学学照相,就是没有时间去照。还买过许多小说,刚改革开放的时候,在医院工作拿30来块钱的工资,都在王府井买了小说。我还有很多邮票,都压在箱子里。在国外拍的许多照片也都没整理。还有毛主席像章呢,文化大革命的时候攒的……要捡起这些业余爱好,等退休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