吴宇森:《赤壁》狂想曲

     “赤壁”不是《三国演义》      吴宇森是2004年从好莱坞来到北京的。在回国的前一年,他对合作多年的张家震说,我要拍一部关于中国的电影。经过反反复复的沟通,最后,他把题材确定为儿时非常喜欢的“三国”故事中的“赤壁”。
  其实,吴宇森拍《赤壁》的想法在《英雄本色》刚刚拍完就已经有了,但由于找不到资金支持,他的想法只能一直埋藏在心底,直到今天才化为现实。16年后,当时的难题(如场地和技术),随着影音技术的发展,到今天也得到解决。
  因此,提及《赤壁》的前世今生,吴宇森感慨万千:“准备了16年,我终于能够拍我真正喜爱的电影了。”
  记者:为什么想到要回国拍电影呢?
  吴宇森:我做了这么多年的电影,尤其是有好莱坞的经历以后,就更加想拍中国题材的电影,能够真正表现我们中国文化和中国人精神气质的电影。作为一个中国导演,我们这么一个历史古国,题材那么丰富,如果不能拍一部中国历史题材的影片,那肯定是件非常遗憾的事情。
  美国、欧洲很多人都能感觉到中国在世界上影响力的增大,但他们对中国人的精神、气质、性格,对中国的文化的了解可以说是非常不够。
  我希望通过《赤壁》,能够让他们看到中国历史美好的一面,能够让他们对我们多一些了解和认识。把我们的精神,除了武侠,把东方文化的另外一面,透过电影展现给西方的观众。
  记者:为什么会选择“三国”里的“赤壁”这一段历史呢?
  吴宇森:我一直很喜欢《三国演义》,我喜欢关云长、赵子龙、周瑜等等英雄人物,而且“赤壁”讲述的是一个以弱胜强的故事。除了我喜欢的以弱胜强的英雄主义外,它里面还有很多展现中国人智慧的故事,比如草船借箭、空城计等等。我觉得它和中国的许多历史片不同,现在的历史电影把权力斗争和人性的阴暗面放得太大了,我不是说这样的电影不好,但大家都拍这样的古装电影,多少会有点腻味,所以我想拍一部跟其他导演不一样的历史电影。
  三国里的《赤壁》是一个不错的题材,这个故事不仅在中国影响大,在日本、韩国都有很大的影响,甚至西方人也有很多人了解。三国里的中国人,他们重视友谊,信守承诺,他们的仁义和忠义的精神,是我们中国人一贯的优良传统,这种传统品质在西方国家也能引起共鸣,此外,这场战役中有很多地方都能体现中国人的智慧,它让战争不那么直接和赤裸裸,这些都是我感兴趣的地方。
  记者:你的《赤壁》是受《三国演义》还是《三国志》影响更大?
  吴宇森:应该说都有吧。《三国演义》很多情节是虚构的,70%是杜撰的,情节太戏剧化、感情太个人化、人物被神化了,但是老百姓都喜欢。《三国志》更接近历史的真实,但它的读者只限于历史学界。
  《赤壁》并不是完全遵照《三国演义》去改编,我也在研究史实,还原人物的本性,比如,历史上的周瑜并不是像小说里那样小气,和诸葛亮勾心斗角,在电影里,我们强化了周瑜的戏份和作用。《赤壁》本来就是周瑜为主人公的一场战争,诸葛亮其实不是那么重要,他刚刚出山不久,最大的作用是说服了孙权和刘备联盟,没有他就成不了“三国”。
  另外一些电影情节的改动都是根据历史资料得来的,比如在《三国志》中,草船借箭的不是诸葛亮,是孙权,但是《三国演义》却把很多好处给诸葛亮。诸葛亮当时的真实年龄是27岁,所以我们找金城武来演,希望年轻的诸葛亮有好的表现,能够演出诸葛亮的聪明和活泼。
  
  少年版“赤壁”
  
  
  记者:诸葛亮的聪明和活泼,怎么理解?
  吴宇森:他是很聪明的一个人,但在《三国演义》里面他已经接近于神了,在我这个戏里,他的聪明才智还是有所表现,并且充满幽默感。可以想象,诸葛亮在赤壁之战的时候还是一个年轻人,27岁刚刚出道,还没有成为军师。当然里面也会有草船借箭,关于东风的问题,当然不是借的,不是装神弄鬼弄出来的,而是经过缜密的计算。我希望戏里所有的人物都能接近现代,融入现代人的感情,能找到认同。
  我希望《赤壁》充满了生机,充满了活力,让人看完有充满希望的感觉,跟我以前的悲剧英雄有很不一样的感觉。
  记者:你说周瑜跟你蛮像的,为什么?
  吴宇森:那是梁朝伟说的。周瑜作为一个将领非常出色,爱护自己的部下,有勇气,智谋。我喜欢周瑜更多的是他文的一面,他是一个艺术家,精通音乐,很有文采的一个人。我从小喜欢文学,觉得一个真正好的将领,好的领导,需要既有本身的才华,同时也很会关怀别人,懂得欣赏朋友,珍惜友情。我非常欣赏周瑜的这种性格,但绝对不是说周瑜代表我这样。
  记者:在你的心目中,曹操是英雄吗?
  吴宇森:他是一个枭雄,从一定程度上来说也是一个英雄。他是一个文学家,同时也是一个伟大的军事家。坏就坏在他的疑心太重,很难相信别人,很孤独的一个人,在戏里面也有表现。我比较注重曹操的气质,多过形貌。真实的曹操大概只有5尺高,相貌不好看。张丰毅他自己也用了一些突出的表现,演得非常好。
  记者:为什么说胡军是你心中的“小马哥”?
  吴宇森:他是主要演员里在片场工作时间最长的一个,赵子龙攻无不克战无不胜,是我心目中的完美英雄。胡军无论是气质还是动作,都成全了我心目中的这个形象,将中华民族身上的忠与勇都表现得非常好。为了演好这个角色,胡军天天压腿练功,自己学骑马打斗,吃了不少苦,我对他的表现非常满意。
  记者:你为什么那么欣赏林志玲?在很多人眼里,她就是一个“花瓶”。
  吴宇森:她很漂亮,虽然第一次演戏没经验,但是她一点都没有害怕,也没有紧张,非常用功。我们在拍戏以前已经花了半年的时间,在北京找了三位老师来训练她,演技方面、讲话方面都有。她的美也是我心目中的美。
  因为我还是停留在古代侠客的情怀里,古代一个风流侠客旁边,一定有美人弹弹琴,煮煮茶,喝点酒,都很沉默,但是彼此都很了解。
  
  前所未有的困难
  
  6月6日,在北京郊外的《赤壁》片场发生大火,最终导致1名香港特技演员死亡、6人受伤。事故发生后,导演吴宇森从香港赶回北京,处理相关事宜,并表示一定会负责到底。目前,剧组已为6名受伤人员支付了数万元医疗费。加上剧组还要支付相关伤亡人员家属的抚恤金赔偿,投资方需要再次追加资金。
  这已不是《赤壁》第一次透支预算。2007年开拍之时,《赤壁》的预算为6000万美元,主要戏份还没拍完就已超支,后追加到7500万美元,折合超过5亿人民币仍然不够。为补拍镜头,吴宇森还自掏腰包100多万美元。为拍这部电影,吴宇森的血压暴升,肝功能也出现异常,身体浮肿,亦曾多次进出医院吊盐水,对自己的辛苦他却不提半句。
  记者:《赤壁》的投资如此巨大,又是上下集,遇到如此多的风波和困难,你现在的心情是怎样?
  吴宇森:我个人挺满意的,无论在戏剧性还是演员的演出,制作的规模,特效的场面制作,都还做得不错。当然也有值得讨论的地方,但整体成绩我非常满意,心无挂碍了。
  我现在是全心全力做第二集的后期制作,可以说,各方面的工作人员都做得非常出色,尤其是骑马的,武行,拼斗精神在戏里面都发挥得非常好,出乎我的意料。在好莱坞拍戏,很多马队,很多战斗都经过专业训练的。我们的马队和战士没有经过专业训练,但通过努力把不可能的事情变成了可能,非常勇敢地做一些高难度高危险性的动作,都做得很出色,很有职业水准。所有参与的武行,不管是年轻的,还是年级大的,在我们的武术指导元奎的指导下,都做得非常出色,古战场的拼杀感觉都做得非常好。
  记者:整个电影的拍摄过程中,最困难的是什么?
  吴宇森:在开拍以前,我就跟所有人讲,这个戏非常庞大非常复杂,在技术上有很大挑战,分工也很仔细,人也多,制作环境也不是那么容易克服。有一些大场面大特技的镜头,在以前的国片里面都没有做过。西片里虽然看得不少,但如果真的能够做出来,会让观众有不同的感觉。
  电影要想做好,就必须群策群力,只要有一个岗位偏离了合作精神,一个岗位做得不好,整体就完蛋了。就好像一个大的轮船,每一个螺丝都非常重要。我有一句话,后来用在了戏里周瑜身上:“我有一个梦想,就是大家能够团结。”这种精神也是我们的工作精神。我跟编剧讲,我们这个戏与奥运精神也是一致的,只许成功不许失败。(笑)好在大家同心协力,完成了我这个梦想。
  记者:刚才你说只许成功不许失败,大家都说这是全亚洲最贵的电影,马上就要检验票房了。
  吴宇森:票房,我觉得应该还可以吧。有些人有个习惯,我觉得很奇怪,戏还没有拍先想票房,会卖多少亿,我觉得不应该这样。只要拍得好,戏一定会受欢迎。反过来就变得很短视,很虚,有些人太过急功近利了。虽然这个社会变得很快很开放,很多人都有赚钱的机会,但做好一件事情才能赚钱嘛。拍好一部电影,培养更多的人才,将来电影才能赚更多的钱。
  我希望观众有一个认知,不是每一部戏都需要这么大制作的,有一些小成本,不是非常主流的商业电影,也会很好看的。还有一些中等制作的,文艺片。我的心总是希望大家都好。
  
  宽容对待朋友
  
  毋庸置疑,周润发辞演《赤壁》给吴宇森巨大的精神打击,几十年的老朋友的友情就此中断。但当电影拍摄告一段落时,吴宇森说,他仍然把周润发当朋友。
  记者:《赤壁》里再次出现了白鸽,这是中国古代没有的,是因为你信仰的原因吗?
  吴宇森:嗯,有这样的关系,我可以说是一个基督徒,宗教讲究爱、宽容、救赎,对我最大的影响是爱和包容。在基督教里面,你要爱所有的人,连敌人都要爱。我心里没有敌人。我是以哲学观来看宗教,我并不迷信,也没有神的畏隔。宗教对人的思想和行为,做人做事有很大帮助,尤其是在这个急速变化的社会里面更需要一些精神的力量来支持。
  记者:这种精神会带到《赤壁》里去吗?
  吴宇森:这不是宗教精神,是做人的精神。三国里面有很多英雄,但我心目中的英雄都是平凡人,只是做了一些不平凡的事情而已。真正的英雄真的会关怀别人,存在一些互相欣赏和感激。在三国里面有这么多的英雄人物,周瑜与我有一些共同的是,很强调团结的力量。你想,对付这么庞大的军队,怎么以弱胜强?需要团结的力量。任务完成以后他也有一颗宽容的心,来对待他的敌人,他不会赶尽杀绝。这是人的本性,来自我们基本的文化。外面有些人对我们不了解,中国人是一个爱和平的民族,爱友情,有风度,这些元素在一些流行的商业片,比如武侠片里面很少表现,我希望这一次能呈现出来。
  记者:说到友情,如果是朋友做了背叛你的事情,你会怎么处理呢?
  吴宇森:我不太会计较朋友间的得失。我了解各有各的处境,有不同的想法和要求。对朋友有的时候不能太强求的,帮助一个朋友觉得曾经付出过,曾经真心过,对方如果得到满足得到幸福那就不错了。如果朋友给你任何的帮助,应该感激。
  记者:那你还会当这样的人是朋友吗?比如周润发这次对《赤壁》的拒绝――
  吴宇森:我会。不会计较一时的得失。有朋友背叛你,也许在他的立场而言是对的呢?扪心自问我也不能保证自己100%是对的。
  
  转向华语片
  
  回到中国定居的吴宇森,对记者表示,以后将把事业的主要重心放在华语片上。“经过《赤壁》之后,我觉得我有很多事情需要去做。接下来两三部都会以华语片为主。”
  记者:你的早期电影,特别是在香港拍的如《英雄本色》、《喋血双雄》等片子,表现的都是英雄的侠义、仁爱、成全、牺牲、隐忍,这是否与你的经历有关?
  吴宇森:有一定关系。以前我喜欢那种富有侠义精神的人物和故事,读了很多比如《刺客列传》、《三国演义》、《水浒传》、革命故事等为国家尽忠、为朋友尽义,为家庭尽孝的故事。从小到大到现在,我得到了很多朋友的帮助,文化和电影领域都有很多很好的朋友。这样的患难之交,这种感情我都放在电影里面,不管电影也好艺术也好都是来源于生活。为什么我的电影很多观众喜欢,可能因为很多感受是相通的,不止我有仁义大家都有仁义。
  记者:早期,你的电影基本上是以男性角色为主,渲染一种阳刚的精神气质,但到了后来的《变脸》和《致命报仇》中,女性的角色也有了一定的位置和表现空间,对女性个性的刻画也多了一些。
  吴宇森:我很崇拜那些很有个性的女性。除了要有主见,另外要善解人意。我有两个女儿,30岁,都很有个性,也很艺术。对一些浪漫的爱情,动人的感情戏,我是很喜欢拍的。
  记者:你有没有考虑将来拍一部女性角色为主的电影?
  吴宇森:下一部《1949》就是,这是一部文艺片,我想了好久了,是蛮动人的故事,发生在香港和台湾两个地方,战乱时期3对恋人之间的悲欢离合的故事。很强调浪漫凄迷的感觉,发生在大时代背景下的爱情故事。我很喜欢这种故事,虽然我拍动作片,但我很注重其中的人文精神。
  我设计了许多从女性角度出发看战乱时的分离,互相牵挂的相爱,他们在那场战争中有不同的遭遇,女人戏比较多,男人戏相对少。女演员中我选定的一个是韩国的宋惠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