萧默:《世界建筑艺术史》第二卷《文明起源的纪念碑》前言

  

  这是一本谈建筑艺术与建筑文化的书,那么,建筑除了实际的广义的“住”的功用以外,其中包含的“文化”和“艺术”品质,到底有没有用呢?要回答这个问题,先得弄明白什么是“有用”什么是“没用”。笔者承认,按照最短视的即纯物质的标准,确实是“没用”的,但却是人类必须的,因为,有没有文化和艺术,是人和动物的最大区别。动物就没有和不想有文化,也不懂和不想懂得艺术,只有求生的本能。

  自打人类从二三百万年前脱离开动物状态开始,人类就已经在创造文化和追求艺术了。约一万年前进入新石器时代,才产生了定居的“掩蔽所”——最初的建筑。又过了几千年,人类进入阶级社会即文明时代以后,才有了文字、最初的城市和具有真正艺术意义的建筑,这种创造和追求更加自觉更为加快了。这本书所谈的埃及、两河流域和波斯、泛印度,以及古代美洲印第安人干的建筑活儿,离现代已经相当久远了,动辄都是在公元前三四千年或公元前好几百年开始的,它们和本丛书《东方之光》谈到的中国(及其发展出来的东亚建筑体系)、《华彩乐章》谈到的希腊(及其发展出来的西方建筑体系)一起,都具有文明起源的意义。但除了中国和希腊,其他四种即古代埃及、古代两河流域和波斯、古代印度、古代美洲,人们费了好大的劲儿才独立发展起来的文明,却或早或晚地已几乎消亡了(只有古代印度留下来的佛教和印度教,还在亚洲部分地区存留着。但佛教在印度本土也早已消亡,现在的印度教和它的前身婆罗门教也有所不同。需要说明一下,本册所谈的“古代印度”建筑,不包括12世纪末以后传入印度的伊斯兰建筑,后者将在《华彩乐章》伊斯兰建筑章中再行补述)。本书即是对这四个建筑体系的专述。

  伊斯兰也是一种重要的文化,与中国文化、西方文化一起,构成为包括建筑在内的现代世界三大文化体系。但伊斯兰文化是在其它文化已产生并流传很久以后才在它们的基础上产生的,不具有独立“起源”的意义,也将在“华彩乐章”中再作介绍。

  古人在这么长的时间在建筑上都干了些什么呢?一句话,按着现代的标准,他们干的大多是些地地道道的儍事。比方说,埃及法老和贵族深信人死以后三千年能够复生,只要把尸体保存好就行,于是命令别人经过几十道复杂工序,把自己的尸体做成木乃伊,存到或大或小,有的其大无比,劳民伤财的金字塔里。两河流域的人也同样不可理喻,竟想造出一座通天的高台,直接与天神对话,当然不可能建成,而且据说造得乱七八糟,得名为“巴比”塔。“巴比”就是混乱的意思。这件事还记在了《旧约圣经》里。不过它不一定完全是一个无稽之谈,一是考古学家曾在新巴比仑城(公元前626~前539年)的街道下发掘出了一块石板,上面刻着:“我是巴比仑王那波帕拉萨尔的儿子巴比仑王尼布甲尼撒。为朝拜大神马尔都克,我已用沙渡石板铺好了通往巴比塔的路。马尔都克,大神啊,请赐予永生。”二是“巴比”(Babel)在古希伯来人那里的读音与“巴比仑”(Babylon)相近, “巴比塔”很可能原就是实指“巴比仑的塔”,而马尔都克大塔的遗址至今仍然存在。古印度人更热心地做出过许多让我们中国人认为不可思议的事,居然在虽说是有点古怪但仍然很美而且神圣的祭庙上,密密麻麻地雕满了“三级”场景,却又宣传禁欲。耆那教教徒则把自己成天倒吊起来薰烤,想尽方法折磨自己,但耆那教的神庙却往往豪华无比。印第安人更不例外,天天都生活在担心第二天太阳不再升起的恐惧之中,玛雅人建造了无数的高台作为祭坛,把奴隶和俘虏更多是他们的孩子推到坛上剖腹取心,以取悦太阳神。有的祭坛,一年可以杀死两万多人。印加人还就原来的山峰刻了一株石头“栓日椿”,希望能把太阳栓住。要知道,做这些事的印第安人还从来不知道铁。由于过于残暴,奴隶纷纷逃亡,以致于只有几百人的西班牙殖民军,在玛雅和印加,竟不费吹灰之力地把他们拥有几千万人口的国家消灭了。你看看他们干的这些个事儿,想说它不傻都不行。

  但他们自己却从来没有认为是在做儍事(对不起,正像天天在做儍事——也许有时比他们更加荒唐的我们自己也往往并不自知一样(例如,五千年以后的人,就怎么也不会理解,为什么我们会造出足以把地球毁灭几十次的核武器),反倒认为这些都是些极其重要并带有直接功利目的的事。但非常重要的是,人类与生俱来的的爱美的天性和对美的惊人创造力,又促使他们把这些建筑造得尽善尽美。于是,这两种目的——功利的(或自认为是功利而实际是精神的)和审美的——的结合,便产生了各种各样,丰富多采,美轮美奂,形成多种风格的“建筑”。为什么会有不同的风格?最重要的原因便是文化的不同,包括时代、信仰、地域或民族和阶级阶层的不同。

  建造这些堪称文明起源纪念碑的人都死了,但深藏在建筑中的文化却通过美的艺术形象凝结在里面了。而且,一步步地,发展到了今天。

  想知道这些吗?想了解这个过程吗?让我们继续探寻下去吧!

  

  萧 默 2006年10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