暴躁的茶叶


  多数人都觉得茶是让人平静的饮料。但在美国,茶叶是暴躁的。
  1773年,英国的茶叶税率高达120% 。11月28 日,东印度公司的茶叶商船“达特茅斯号”先停靠在波士顿附近。次月,波士顿8000多人集会抗议。当天晚上60 名“自由之子”化装成印第安人上了船,将东印度公司船上的茶叶全部倾倒入海。人们称呼他们为“茶党”。
  很多年以后,奥巴马竞选总统,对手是共和党的麦凯恩。在议会政治中运筹帷幄20年的他对年轻的黑皮肤奥巴马没有把握,决定起用来自阿拉斯加州的女州长萨拉·佩林作为副总统候选人来缓解自己身上的“老年白人男性”的标签,这一精心筹划的布局以狂飙突进的方式改变了美国历史。
  谁也想不到,这个萨拉·佩林造反了!她没有目标,她对所有的当权派不满。记者问这个满嘴跑火车并且不懂政治的政治家:“你平时看什么媒体?”佩林不耐烦地回答:“我信息来源多极了。”
  2008年,美国经济哀鸿遍野。“两房”、雷曼兄弟次第崩塌。510万人失业,股市腰斩。布什总统、财政部长保尔森让奥巴马与麦凯恩来开会。大家在桌子两边嘶吼、对骂。即將离任的布什笑着对女秘书说出那句著名的话:“你们会想念我的。”然后扬长而去。
  剩下的人谁都明白,麦凯恩这边已经乱套,只有奥巴马一个人能撑住这个场面了。麦凯恩后来对佩林说:“我们输了,你是共和党的未来。疯子们会来找你。”
  上台后的奥巴马决定救市,给华尔街银行家发钱。然后媒体发现银行家用这些钱给自己人发奖金,愤怒被点燃。右派说他搞社会主义。左派说他拿大众的钱喂养肥猫。
  CNBC直播芝加哥记者现场报道,记者咆哮道:奥巴马为什么不建个网站,让大家投票是否支持银行家。主持人笑了,想拦但没有拦住,这个记者举起双手说:“我们决定成立一个茶党!”
  茶党显然不是个党,而是一个自我加封的称号。佩林完全可以算是茶党女王。奥巴马想搞医改,右翼电台开始煽风点火。佩林这个时候发声:政府应有“死亡评判小组”,它不会管医生的意见,会直接判断病人是否值得抢救。
  茶党开始集会,他们高举的横幅很有水平:“Tax Enough Already!”(税收已经够多了)三个词的打头字母恰好是“tea”(茶)。最初的茶党也的确是反英国《茶税法》的。
  茶党的言论不在《纽约时报》《大西洋月刊》《GQ》出现,他们的发声平台是小电台,博客与社交媒体。经济窘迫,人人充满愤怒。奥巴马上台后枪支、种族问题层出不穷,传统媒体束手无策,社交媒体至少能发泄一些愤怒。
  议员回访时发现,以前衣锦还乡的场面没有了。人人手持打印的医改文件,只问一句:支持还是不支持?支持奥巴马,下次乡亲们就不选你了。在PBS的纪录片里,能看到在那些“红脖子”面孔的人群中,面色蜡黄的中年知识分子议员犹豫地退缩了。
  跟《纸牌屋》的场景一模一样,奥巴马在大雪中赶往国会山寻求帮助,但与《纸牌屋》完全不同的是,奥巴马没有诡计,没有策略,已有的众议院席位如流沙般消失。
  当奥巴马被迫去辟谣,一句句解释他不会给非法移民提供医疗保险时,南卡共和党议员威尔逊无礼地说:“你撒谎!”这种史无前例的事让全场都震惊了。“这是要出事的迹象。他越过了文明的界限。”纽约客的欧逸文说。
  更可怕的是,洪水般的捐款流向了威尔逊。
  媒体人弗兰克·伦茨说得明白,“如果你不够愤怒,你就不能代表他们。如果你不尖叫呼喊,不称呼奥巴马为叛徒,不像那些右派电台和社交媒体那样说话,那你就不够强壮,不够强硬,不够反当权派。”
  2015年6月,特朗普才出山,他终于发现了空间——他要在移民问题上比所有人都右倾。他赌对了。他不说人家不愤怒,他说人家“没能量、很弱。”这样体面一点。
  特朗普的副总统彭斯,茶党成员。
  没错,要用8年时间才能读懂特朗普为什么能上台。或者说,其实是茶党要上台。这个跟茶党成员一模一样但不是成员的特朗普,也许只是先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