教师之乐在于从游


  摘要:教师之乐在于从游之乐,即教师与师长、友朋和学生的相偕游学问津的快乐。让小鱼在大鱼的引导下借助中鱼传感而成长为自己想象的大鱼,是现代大学从游式教育的核心精神之所在。教师的快乐之源固然在于为师之道,但更在于与之从游的游伴的在场、陪伴及共在。从游过程建构的相偕畅游方式在当今注重“生物圈”中“分享”的时代有着奠基意义。当今教育目标将是致力于全体公民的“生物圈”意识培育,而从游式教育及其快乐可以为此提供可资借鉴的传统范式。
  关键词:艺术教育;文化;教师之乐;从游之乐;美育;中鱼传感;生物圈意识;分享
  中图分类号:J0 文献标识码:A
  当教师自有其快乐。但教师之乐究竟在哪里,估计会各说不同。我至今仍欣赏陶行知先生的广为人知的观点:“教师的成功是创造出值得自己崇拜的人。先生之最大的快乐,是创造出值得自己崇拜的学生。说得正确些,先生创造学生,学生创造先生,学生先生合作而创造出值得彼此崇拜之活人。”①这可是无论教师还是学生都孜孜以求的绝妙的“双赢”结果啊!不过,我在欣羡和神往这一教师快乐观的同时,又多少感觉到,如此仅仅看重结果是否偏了点,“创造”一词又似乎来得“神”了点,尽管他辩护说“教育者不是造神”,“他们所要创造的是真善美的活人”。②
  我以为同时应当关注的,是与上述教育结果视点有所不同的另一视点,这就是教育过程视点及其乐趣。这种教育过程之乐有两个必要的环节:一是教师施教之乐,这一点众人皆知;二是教师受教之乐,这一点虽众人皆知却未必会计入教师之乐中。我的意思是,教师的教书育人过程,就是孔子式的“从游”路上不断“问津”的过程,要携弟子去共同寻觅通向未来人生之路,为其成长成才找到妙策、良方。同时,同样重要的是,教师在此施教过程中,会时时激发起自己当年跟从老师受其教导的具体情境的回忆,由此回忆而产生更真切而深刻的反思和品味,并把这种回头反思和品味的乐趣融化到自己的施教过程中,从而转化为自己的快乐。所以,教师自己的受教之乐也理所当然地应成为教师之乐整体中的合理成分。这就是说,教师的施教过程及其早先的受教过程,都自有其不可替代的快乐处。而且这一教育过程之乐未必就逊色于教育结果之乐。可以说,教师之乐应是由他的施教之乐和受教之乐相互叠加和交融而成的,如此一来,就显然应当属于一种带有双倍效应和绵长余味的从游之乐了。
  简言之,教师之乐在于从游之乐,这是教师在其一生中与自己的师长、友朋和学生的相偕游学问津的快乐。这些快乐交织成教师之乐的完整性、丰富性及其深长余味。不过,我自己这些年教下来,体会最特别的还是从游中的中鱼的角色,它是串联起大鱼和小鱼的必要的中介环节。
  一、从游传统及其中鱼角色
  说到中鱼,需要回溯到早先梅贻琦先生之“大鱼”与“小鱼”之喻,以及更早的孔子对“从游”传统的开创。从游之乐,就发端于孔子带领众弟子周游列国之“从游”传统中。他给人们留下了习礼树下、言志农山、游于舞雩、叹于川上、使子路问津等经典实例。这些经典实例表明,这种从游教育方式意味着先生对弟子的教诲、或弟子向先生讨教,都随实际生活情境展开,随所遇之境而生发创造性发现或领悟,从而促进弟子的思维素养与实际拓展潜能的养成。当孔子忘情地喊出“吾与点也”的内心呼唤时,他的快乐当是无与伦比的。对孔子开创的这种“从游”传统心驰神往的清华大学原校长梅贻琦,就在阐发现代大学“从游”式教学时提出了如下明确主张:
  古者学子从师受业,谓之从游。孟子曰:“游于圣人之门者难为言。”间尝思之,游之时义大矣哉。学校犹水也,师生犹鱼也,其行动犹游泳也。大鱼前导,小鱼尾随,是从游也。从游既久,其濡染观摩之效,自不求而至,不为而成。③
  梅贻琦先生的上述论述,让在孔子那里本是发生在陆路上的游走(“游”在先秦时代多为“遊”,地上行走之意),转而演化成鱼儿在水中自在畅游的妙喻,突出了从游式教育中教师与学生所分别扮演的施教和受教角色的共通的自由特质。尤其是“大鱼前导,小鱼尾随”八个字,形象又生动,集中凸显了教师作为大鱼角色的引领作用,及其与学生小鱼的平等相处、亲密无间的相偕从游关系。当然,从地上转到水中,比喻方式是变了,但从游教育传统的精神实质还应是一以贯之的,这就是在游学情境中随处濡染学生的学术兴趣、拓展其知识技能和涵养其完美人格,而教师自身的人格特质也在此过程中同时获得认同和展示。
  其实,现代大学本身有条件创造出远比古代更为丰富多样和有效的从游教育环境及机制。我自己的从教经历告诉我,光上述八个字是不够的,还需要斗胆在其后加上“中鱼传感”四字,以突出现代大学人才培育过程中那些介乎老师(大鱼)和学生(小鱼)之间的中介性元素的有力作用,例如友朋、学长及教学体制、机制等,它们实际上都对学生个人成长与发展有着特殊的重要性。于是,我的想法是,可以沿着孔子的“从游”传统,把梅贻琦先生的八个字同“中鱼传感”四字融合起来,构成从游式教育的如下新系统:大鱼前导—小鱼尾随—中鱼传感。这个由大鱼、中鱼和小鱼三元素组成的新的从游式教育系统显示,让小鱼在大鱼引导下借助中鱼的传感作用而成长为自己想象的大鱼,正是现代大学从游式教育的核心精神之所在。
  我的这一表述,算是在前人对“从游”的经典概括中,添加了我个人的一丁点独特体会而已,希望在传承中国“从游”式教育传统方面能勉力尽到自己应尽的一点责任。
  二、与小鱼之乐
  教师之至乐,当然首先莫过于能通过授课而直接指导和见证一个个学生(小鱼)的成长了。我清楚地记得从北大硕士毕业后一分到北师大,就先给分校中文系1982级上“美学”课,后来就是在逢单年份给逢单的1983级、1985级、1987级、1989级等班级上“美学”。我和学生们之间那时年龄差距并不大,都一样地年轻和单纯,怀着对人生和美的艺术的向往,把美学课当成了我们相互交流人生体验的奇特的精神圣地。我那时喜欢把它称为“诗意的空地”。我们一道在课堂上下激动地分享张承志的中篇小说《黑骏马》和《北方的河》,随后假期里,一拨拨同学果真结伴奔向茫茫大草原、滔滔黄河……。他们或许比我更知道人生意义生成的真谛在于个体亲身体验的实践中。我们还一同欣赏赫尔曼·赫塞的《纳尔齐斯与歌尔德蒙》,即便在下课后也还在热烈讨论到底是做纳尔齐斯那样的理智之人,还是像歌尔德蒙那样做永恒的荒原流浪者?我们曾一道读解海德格尔的《存在与时间》,忘记了它的晦涩难懂,仿佛理想的个体人生存在即将或已然“澄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