精英教育和高尔夫成了中国大学的主要新闻。大学是培养精英的机构。高尔夫在人口密度极大、土地资源奇缺的中国,是一个无法大众化的运动,肯定能成为精英阶层的永久标志。结果,上到大学校长下到学生都趋之若鹜。通过高尔夫把特权阶层从一般老百姓中区分出来,让他们具有特别的行为风范,享受别人无法企及的生活方式,在一个排他性极强的小圈子里进行“高层次”的交际,以近亲繁殖的方式培养封闭性的社会网络,这已经成为我们许多“一流大学”未曾明言的教育理想。那些鼓吹高尔夫式的精英教育的高校领导,谈起这些事情来无不以美国为例:人家能这样,我们为什么不能?不错,你到美国随便一个大学参加毕业典礼,校长致辞时都无一例外地对学生说:“你们是我们社会未来的领袖!”大学是培养精英的地方。这谁还能说是错?
可惜,在美国大学的校园里,就是感受不到我们这里的“高尔夫气氛”,更没有哪个大学口口声声要用高尔夫来培养精英。在人家那里,精英不是个人的享受方式或生活方式。精英表达的是个人与社会的关系:你为社会提供的服务多,起了带头的作用,就会被社会定义为“领袖”,即我们所谓的精英。一句话,精英是从为社会的服务中来的。培养精英,也从为社会服务开始。
这也多少解释了美国大学中的一个现象:义工盛行。在2004至2005学年,有330万16~24岁的大学生做义工。这相当于所有1080万适龄学生的30.2%。打义工的行为几乎成为是否受过大学教育的标志。据统计,在25岁以上的人口中,受过大学教育的人有46%打义工;而在同年龄层仅受过高中教育的人口中,只有21%的人会做义工,还不到大学毕业生的一半。可见,大学教育转化了人的行为模式。
为什么会如此?因为美国大学的教育哲学就是鼓励志愿服务。比如,大学强调通过实践经验来刺激学生的学术成长,鼓励学生走出校门,看看自己究竟能为社会提供什么服务,或者面对社会的需求和挑战,自己还缺少什么本事和素质。耶鲁有位教授在解释耶鲁为什么培养了这么多总统和政治家时自豪地说:这里有最精英的教育,又有一个最贫困破落的城市。美国的一切社会问题都展现在学生眼前。这是一般的象牙塔所无法相比的。此话到底有多少道理,能否经得起实证研究的检验,还另当别论。但这至少说明了教育者的观念:最精英的人要知道自己怎么和最下层的社会建立联系,怎么深入最基层,怎么体会老百姓的生活。这是成为领袖的基础。事实上,美国的大学,在行政、组织和文化上,都鼓励学生出去当志愿人员。有不少学校把志愿服务包括在正式的学术课程之中,或者帮助学生在当地社区发现当志愿者的机会。比如耶鲁每年都送自己的学生到纽黑文最差的学校作义务辅导,并为此设奖。学生通过做义工了解社会,锻炼自己,奠定了日后事业成功的基础。这一切,并不是说明美国的大学生生来是天使。相反,一些研究表明,这些学生做义工,自私的动机很多。比如获得工作经验,构造自己的良好履历等等,以求日后求职成功。大学录取,则更强调义工经验。结果,高中生也跟着大学升学的指挥棒转,目前有31%的学生参与以学校为中心的社会服务。义工就这样成了一个向上升迁的阶梯。
这一切,也恰恰说明了美国高等教育中精英的概念和我们有多么不同。人家衡量精英的准则,是看其在多大程度上能够参与基层社会的生活,有多大的现实感和解决实际问题的能力。学生通过义工经验发现了社会,有了使命感,强化了公民的政治参与意识。而我们国内理想中的精英,则是看其比基层社会有多优越,似乎和老百姓的距离越大越好。这也难怪,美国的大学生毕业后,都比较任劳任怨,更肯从基层做起。而在我们这里,虽然大学毕业生就业市场严峻,许多学生还是心比天高,不可一世,乃至有人打着能够适应一切工作的旗号参加招聘会,但雇主一问能否扫地就怒火冲天,把对方痛斥一顿。我们的精英教育观不改变,我们的大学校长和学生甩不掉高尔夫情结的纠缠,我们的大学就只能培养一代没有行动能力的精神“贵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