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对写韩寒一直心里惴惴不安,发自内心地想赞美几句,怕被人鄙为趋炎附势;如果假装很关怀地鞭策一下,更怕被一枪挑翻,再来场真“寒”流,落个死无葬身之地。我相信很多人和我一样纠结,丁天用了两个字:敬畏。他说:“我们这一代是武大郎攀杠子――上下够不着,看人家已经做下了多大的事业,后面还跟着一个集团军。”韩寒这个名字不啻于洪水猛兽,可爱不可爱另说。
一个人打造的品牌太多,他的原始品牌形象就会逐渐隐去。在车手、作家、博客作者、话题男这些身份里,作家韩寒有些黯然失色,一个公共知识分子韩寒浮出水面,鉴于这个词在目前不合时宜,以后简称为“公知”,一只不知疲倦地叫着的公知了。这只正在转型的公知盘踞的那片博客,成为他的最大阵地,如果要了解他想了点什么,只能去他博客上了解。
过去的一两年,一个个老公知被迫偃旗息鼓了,有的积极转向,有的回家吃饭,有的被戴上了嚼子,不给你草珊瑚含片,再好的戏也出不来。断了奶的人们嗷嗷待哺,转而去吃季羡林的长寿麦片,吃央视加盟店的百家酱品,浑浑噩噩地知道点当年那些事儿就算。好不容易出来一个毛遂自荐当公知的梁文道,给大众科普了一阵子人文知识,因为摆了两个乌龙有点走衰,剩下一个连岳势单力孤。在这样的环境下,竟然是韩寒接过了老一辈的棒子,直面惨淡人生,成了一个很出活的“公知”。
这年头,拥有一个点击过亿的博客,就有了实打实的发言权,在古代等于拉起了一彪人马,可以占山为王讨个说法了。有时候还真有一言兴邦一言丧邦的快感。非常可贵的是,这位很能打的青年,还是个难得的说理的人,是个明白人,一点也不愤,也不走极端。
判断一个人是不是明白人,可以主要看他对民族主义、爱国主义的一些看法。疾风知劲草。因为这两年的各种大潮,让不少人亮出了招子。韩寒有篇《一场民族主义的赶集》,评论抵制家乐福的,这样写道:“我真的怀疑大家的内心是否真的那么愤怒,还是大家很久没有游行和集会了?参加游行很好玩吧,赶去集会很热闹吧?爱国主义庇护下的游行和集会又很安全吧?”在另一篇《爱国,更爱面子》里,他这样写:“我也不觉得因为自己出生在某个地方,就必须无条件地爱它,否则就是最恶劣的一种道德败坏。”在《如果你是学生》中他这样写,“游行和集会会上瘾的。今天你可以打着爱国的旗号对外,明天你就可以打着爱国的旗号……所以,你是得不到支持的。”
在一文的最后,韩寒如一位导师,对他的博客读者苦口婆心:“复述一次,这不是出口,也没有出路,因为现在还不是时候,现在还不是时候。”理性得真不像一个80后。都说某一代人是吃着狼奶长大的,为什么有的人对狼奶有免疫力?有时很难解释,只能理解为基因突变。不管怎么说,反正这是一件很幸运的事,是这个在沉默和激愤间摇摆的时代的意外收获。
作为一只公知了,必须不厌其烦,多做一些基础的普及工作,唠唠叨叨的重复是免不了的,这很考验一些人的耐性,有些老人家就是长叹一声“朽木不可雕也”就飘然而去了。这些说的是大事件,在一些小事情上,韩寒也是一遍遍地讲着道理,比如作家和作协,就掰开了揉碎了反复讲:“作家,其实在任何合理的社会里,都是让当局头疼的人,因为无论当局做得如何出色,必然会存在当局利益和人民利益冲突的地方,毕竟当局其实就是物业公司,人民就是业主。如果作家们不用当局费心,甚至很讨当局欢心,那一定是有问题的。”很通俗易懂吧,为了怕人听不懂,他还一个个打比方说明,这份执著的善意,很令人佩服。虽然烦了也会尖刻一下怒骂几声,但韩寒贯彻了讲道理这个好习惯,让人明明白白我的心,才能知道你付出了一份真感情。
这是一只好的公知了的样子,普通人有这份心已经令人尊敬了,一个很有权势的人,能够不仗势欺人,不登高一呼,不建立霸权,不搞催眠艺术,不疯狂英语,这是一种难得的清醒,也需要强大的小宇宙作为底子。出现这样的人物,符合我对80后的崇高期待,这一代人比我这代强得不是一点半点。
韩寒强大的行动力,是长吁短叹的知识分子所不能比的,他为一代小青年所上的公民科普课,也是很多个教师所望尘莫及的,所以在此向韩寒致敬,并以为是最牛的公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