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是50后生人,小时候,粮食定量、油水少,人正在长身体,对食物有着强烈的欲望。工薪家庭收入是定数,还要给爷爷奶奶寄钱,零食成了奢侈品。不年不节、不生病、没来客人,家里很少买水果、点心。瓜子、花生是过春节才有的高级享受,因为定量,从来没有放开肚皮吃过。冰箱刚问世时,不少人家觉得多余,“哪儿还有食物贮存,早进肚子了”。
嘴馋肚子饿怎么办?买是没钱,我的零花钱存在小火柴盒里,很少。这难不倒小孩儿,我们自力更生想办法喂饱自己――大自然中能吃的东西很多。
冬天的主要目标是“捡漏”,住家旁边就是农田,跑到人家收过的白薯地里捡手指粗的“薯崽”。运气好可以捡一袋子,拿回家洗净蒸熟,用线串上挂在窗户上,干了以后怎么吃都好,又甜又Q。萝卜地里的小“心里美”也好吃,这东西便宜、败火,刚离地时最好,一刀切开满屋子清香。小土豆洗了蒸熟,蘸着盐,哎呀,面面的香糯,简直太好吃了。只是那会儿想法一致的人很多,能从农田里捡“漏”跟现在大街上捡钱的概率差不多。幸好我小时候学校没补习班、兴趣组啥的,下午放学后,同学们就成群结队跑到野外撒欢儿找吃的,风雨无阻。个个身体倍儿棒,吃嘛嘛香,都长得挺壮实,好像也没胖墩或营养不良的。
我最爱白菜根。放学回来冲进家里,把冻得生疼的脚使劲跺跺,屋里的热气慢慢温暖了全身,燥燥的。饭桌上大白碗下面扣着妈妈炒菜留下的“白菜根”,连着心的那块,咬一口,甜丝丝、脆嘎嘎,那感觉“给个皇帝都不换”。
四月,春天来了,我们的好日子开始了。榆叶梅的花苞刚露头时,根部的嫩芽可以吃。长长的,跟筷子一般粗,淡淡的脆、甜。放学后约上几个同学,沿着路边一棵棵“搜索”过去,常常是还没到家就饱了。榆钱也好吃,如果能多采点,让妈妈掺在玉米面里烙饼,有股春天的香味儿,真的。这种机会不是很多,一是榆树少,二是这树特爱长虫子,看着被咬得七零八落的叶子,好恶心。
五月,从槐花一冒芽,我们就开始吃,淡淡的甜味,吃多少都不坏肚子,一直吃到槐花满地。放学的路上从来没闲着,男孩子上树摘,我们扬着头拎着裙子在下面接着,很不淑女的样子。整个五月,空气中满是槐香。
六月,我们跟着胆大的男孩儿去偷“甜秆”,就是青玉米。玉米还没熟,甜秆正是最好的时候。放学后不回家,成群到学校后面的玉米地活动。通常是女孩儿们放哨,男孩子迅速找“直溜顺眼”的掰,一会儿就一小捆,见好就收,撒腿就跑。到安全地儿开始“分赃”:用尺子量出相同距离,小刀切成段,“绝对平等”。吃的时候眼睛要睁大,因为虽然大部分青玉米秆又甜又水,凉凉的,很爽,但大肉虫也很喜欢。曾经有个同学运气不好,边啃边嘬边玩,忽然发现刚咬的地儿有半只大虫子,哗,一身冷汗,“那半只呢?”
七月,我们可以放开肚皮吃西红柿,甜、酸、脆、爽,真是天下美味。菜店的西红柿堆成小山,皮薄放不住,便宜得不像话:一毛钱能买一小盆。巧手的妈妈从医院讨来输液瓶,把西红柿捣成浆放进去,蒸几分钟,凉凉盖严,可以放到冬天。终于,“穷孩子”在数九寒天也能吃到“西红柿打卤面”了。
暑假用一点时间写假期作业,剩下的就是琢磨哪儿有好吃的。晚上把家里的晾衣竿偷出来,嚼烂的泡泡糖糊在竹竿头上“粘知了”,运气好一晚上能弄到很多。有时掏麻雀,手电一照,窝里的麻雀就“瞎了眼”,扑拉拉乱飞,网子一挥能罩好几只。溜到野外生火,把“战利品”往里一扔,等着的时候大孩子特别喜欢讲“鬼”故事。他们想得美,“把小孩子吓得坏了,就吃得少了”。我们才不上当呢,香味出来时,按着怦怦乱跳的心,噙着眼泪,大口大口地吃着香喷喷的肉,一点儿不影响胃口。
什么吃的都没有时,就动用“存款”。一般买“果丹皮”,几分钱一大卷,酸酸甜甜,可以幸福一天。如果想买水果,多选海棠或山楂,又便宜给得又多,吃个小满足。酸得牙都倒了,还是幻想着“什么时候挣钱了,一定把山楂、海棠吃个够”。
几十年后的某个10月,跟着车友会朋友爬野山时发现一条路。上去一看,天呐,一大片熟透了的山楂树,红彤彤的果实挂满枝头。有一个像童话书中的白胡子老爷爷在看山,“山楂卖吗?”“卖,一棵树两块。”以为听错了,一抱粗的树,怎么也得有上百斤。拿登山杖随便敲一下就“噼里啪啦”砸头上,坐着不动就捡2斤,“嘿,相当于白送”。童年的梦想就这么实现了。
编辑/麻 雯mawen214@163.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