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生意场中,合伙人与好朋友最后反目成仇是常见的事情。十九世纪后期,是美国钢铁业大发展的时代。而当时的炼钢离不了焦炭。因此,钢铁大王卡内基最重要的合伙人,是赫赫有名的焦炭大王弗里克。
弗里克与卡内基一样出身于比较贫寒的家庭。他在三十岁以前就从焦炭生意中发了大财。当时的焦炭市场价格非常不稳定。为了保证自己工厂的焦炭供应,卡内基和弗里克结成了同盟,相互购买对方的股票并进入对方的董事会。弗里克还在一段时间里担任了卡内基钢铁公司的董事会主席。
不过,后来这两位老朋友因为焦炭的价格发生了严重的争执。卡内基运用自己的影响将弗里克赶出钢铁业,弗里克则到法庭上和卡内基对簿公堂。1918年,八十三岁的卡内基在病重之中挣扎着写下了一封信,让身边的人去找二十年没有往来过的弗里克,希望能够见最后一面。后者对来人说:“去告诉卡内基,我们两人都会下地狱。我会在地狱里和他相见。”
弗里克认为卡内基会下地狱并不奇怪,但为什么他相信自己也要下地狱呢?
这是因为弗里克卷入的几个大事件,使得他后来被不少历史学家称作“有史以来最糟糕的首席执行官”,甚至是“美国最被仇恨的人”。
宾夕法尼亚州是当年美国最重要的工业基地。石油、钢铁、煤矿、运输等行业的发展,使得这里出现了一大批富裕的工业家。1879年,弗里克出面拉了一大批富人,包括卡内基和金融大亨梅隆,在琼斯镇附近的山上成立了一个叫做“南渡渔猎俱乐部”的组织。他们在山上筑起了一个大坝拦截水流,造出了一个三公里长、一点六公里宽的风景优美的人工湖,专门供自己在那里度假游玩。
1889年5月31日,连日的暴雨引起了湖水暴涨,大坝终于决堤,两千万吨湖水倾泻而下,携带着倒下的树木和砂石以及沿路冲毁的建筑物向琼斯镇一带直奔而来。这场大祸造成了2209人死亡,都是当地的居民。俱乐部的成员居住在山上,安然躲过了洪水。那是当时美国建国一百多年来最大的民事灾难。
弗里克涉足的另外一个重要历史事件,是卡内基工厂中一次大规模的工潮。当时美国工作场所的劳动条件普遍很差。工人每天工作12-14个小时是正常的。工伤死亡率也非常高。各个行业的工人都纷纷起来建立工会保护自己的利益。
1892年,卡内基钢铁公司属下位于宾夕法尼亚州赫姆斯特德镇的一家工厂的工会要求增加工资,厂方非但不肯满足,还要降低工资总额的22%。如果工会不同意,厂方就要将工会赶出去。合同谈不成,工人便酝酿罢工,并且在镇上设立了自己的指挥部。
罢工发生的时候,卡内基正好在欧洲休假,因此委托弗里克去对付。弗里克于是用铁丝网将工厂围了起来,不让工人进去。锁厂是美国雇主对付罢工的一种做法――既防止罢工工人进去捣乱,同时又向工人作出停产、全体开除工人的威胁。可是当弗里克这么做的时候,公司的代表还正在和工会代表一起坐在谈判桌前讨论合同。
弗里克作出了一个令他留名美国工业史的举动:他雇用了总部在芝加哥的平克顿私人侦探公司。这个公司自己拥有数百人的私家军队,专门做保镖一类的生意。林肯总统前往华盛顿赴任的时候也曾经雇他们当保镖。弗里克的打算是让工厂强行复工,同时全部开除罢工工人。平克顿公司的保镖将负责赶走捣乱的罢工者并担任工厂的保卫。
不幸的是,冲突发生了。平克顿的保镖先打死了两名工人,伤了十一名;罢工者回击,打死了两名保镖。到上午,又有四名工人命丧枪下,平克顿也再死了一个人。一片混乱中,宾夕法尼亚州政府出动了州警来维持秩序。在激动情绪过后,罢工工人也冷静了下来。双方开始诉诸法律手段。
两个星期后,公司的律师向法庭控告十六位罢工者鼓动动乱、谋杀等罪名。法庭将每个人关了一个晚上,交保一万美元之后释放。工会也照此办理,控告公司的管理人员谋杀罪。结果,法庭也让每个高层管理交保一万美元。
本来双方以为事情会照着法律程序解决,谁知道一位名叫贝克曼的来自俄国的无政府主义者――无政府主义是当时欧洲的思潮,俄国人尤其激进,暗杀沙皇亚历山大一世的就是他们――闯进了弗里克的办公室,朝他开了两枪之后又捅了两刀。弗里克命大不死,贝克曼为此在监狱中被关了十四年。
弗里克后来努力做了不少善事,包括死后将他一大批著名的古典油画和其他古董收藏以及自己的住宅一并捐赠出来建立了一家著名的博物馆。但是,弗里克那个糟糕的名声,在他去世后将近一个世纪还依然跟随着他。琼斯镇的人仍然信誓旦旦地说,他们坚信弗里克还在地狱,并且永远没有升上天堂的可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