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国直觉审美思维在绘画欣赏中的体现|视觉思维:审美直觉心理学

  【摘要】中国传统的直觉审美方式以“悟”为核心。其中诸如“虚静”“神”“气”“象”等范畴,都与“悟”的直觉体验有密切联系。中国艺术的直觉审美方式注重审美主体的体验,主客体心灵的交流。在绘画欣赏中,不仅直接把握绘画形式,而且还强调深入体验艺术的本质,感悟生命。
  【关键词】直觉;绘画
  【中图分类号】J2 【文献标识码】A
  【文章编号】1003-6652(2011)09-00-
  
  中国古典思维方式的实质是直觉思维。在中国哲学中,道家、玄学、禅宗、理学都特别强调直觉思维的重要性。而中国深厚文化传统中的直觉,强调“心”,“本心”,“悟”,具有历史文化内涵,富有人本主义精神。中国以“悟”为核心的直觉审美思维方式在绘画创作中占据着重要位置,同样的,在绘画欣赏中也有着不可忽视的作用。
  “直觉的经验,不是经验事实或经验本身,也不是仅仅停留在艺术认识的感性阶段,而是从审美主体的感受出发,运用形象客观地把握艺术世界的一种独立的思维形式。”博大精深的中国艺术精神要求观众不仅要通过直觉的审美思维去把握艺术的形式,但更重要的是透过表层进入到对象内在蕴含中,寻找对象外在形式上的“味外之旨、韵外之致”。
  “中国古代运用直观经验,往往直接切入艺术内部,作微观的局部的领悟,表述艺术的精妙。”中国艺术精神强调的艺术境界是在艺术体验和感悟的过程中,抵达“本我”、“真我”,达到物我两忘,天人合一,进入生命本体的深层体验。这种审美的体验,克罗齐称为“艺术直觉品的静穆境界”,姜耕玉先生称之为“凝神圆寂、神超理得的直觉状态”。
  中国“道”的艺术本质所追求的审美直觉是“观古今于须臾,抚四海于一瞬”的艺术感悟。禅宗把瞬间感悟到生命本质的体验称为“顿悟”“悟道”。艺术上宋代严羽有“妙悟”说:“大抵禅道惟在妙悟,诗到亦在妙悟……惟悟乃为当行,乃为本色。然悟有浅深,有分限,有透彻之悟,有但得一知半解之悟。”(《沧浪诗话•诗辨》)同样,绘画艺术也强调了直觉的“悟”,即能够从瞬间的永恒感中抵达真正的本体自身,追求主体与客体相统一,天人合一的体验境界。如张彦远对画家顾恺之的评论:“遍观众画,惟顾生画古贤得其妙理。对之令人终日不倦,凝神遐想,妙悟自然,物我两忘,离形去智,身固可使如槁木,心固可使如死灰,不亦臻于妙理哉,所谓画之道也。”中国艺术精神重悟道,在对艺术“静观”的直觉领悟中,抵达“无我”的境界,天人合一,这种“忘我”以融入客观世界的自由状态其实也是回归自我,回归生命本质,达到“真我”的本体境界。直观水墨画中的世界,在“神与物游”之间,是心灵与生命的交流。艺术就在观者这种回归自我,体验生命的感悟中实现它的价值。
  庄子以“无我”之心观“天下之大美”。“虚静”“悟空”是体验抵达本体的直觉领悟的首要精神状态。晋代画家宗炳说“胜任会道应物,贤者澄怀味象,至于山水,质有而趋灵”。刘勰则提倡艺术创造需要一种“澡雪精神”。审美知觉能力的发挥,有待于主体对审美对象采取一种明确的观赏态度――寂然凝虑。“解衣般礴”(《庄子•田子方》)故事是要艺术家在创作过程中要有“坐忘”“心斋”的创作心态,同样的,这种要求也反映在对绘画的欣赏上。宋代刘道醇认为观画与作画一样:“大凡观画抑有所忌,且天气晦冥,风势飘迅,屋宇向阴,暮夜执烛,皆不可观。……必在平爽霁清,虚室面南,依正壁而张之。要当澄思静虑,纵目以观之。”(《圣朝名画评》)不管是作画还是观画,“用志不分,乃凝于神”,凝神专注是发挥直觉能力的最佳精神状态。只有不带功利性目的,超概念的直觉静观状态,才能在这艺术世界里体验“虚静”“空灵”的审美境界。康定斯基说:“什么都不再想!只要自问那作品是否能让你在一个从不了解的世界里‘漫步’。如果回答是肯定的,那你还需要什么呢?”在欣赏绘画时,集中注意力,放开一切杂念,放松身体,整副身心投入绘画观看中,以单纯认真的心态去观看这个“不了解的世界”。
  王夫之的“会景而生心,体物而得神”是对直觉审美的最恰当的描述。苏轼欣赏《山庄图》称道:“其神与万物交,其智与百工通”。张怀?品评顾恺之的画:“顾得其神,神妙亡方,以顾为最。”黄休复在《益州名画记》序中一开头就说“大凡观画而神舍者鲜矣。”绘画是视觉艺术,它通过色彩、线条构成艺术形象,直接诉诸欣赏者的视觉感官,让欣赏者产生强烈的直觉感受。中国绘画注重以形写神,传神写照。董其昌说:“传神者必须以形,形与心手相凑而相忘,神之所托也。”“作为形象的直觉思维……既紧扣住观照对象的整体特征,又是直接对艺术对象的整体感受的把握。在瞬间既能体会到艺术对象的‘神’,其契合点就在于通过直觉能够把握艺术对象的整体特征和整体感受。” 直觉能够帮助主体把握审美客体的形式,但不仅仅停留在形式上,直觉的“神会”更主要着眼于作品的内在意蕴。只有在这“神会”的主客体交流融合基础上,作品内在的神韵与意蕴才真正敞开。
  元代杨维祯说“故论画之高下,有传形,有传神,传神者,气韵生动是也。”(《图绘宝蕴序》)中国水墨画注重整体感受,笔墨的变化,都是为了表现主体的心灵之远和变化无常的宇宙世界。“疏密其笔,浓淡其墨,上下四傍,晦明借映,以阴可以推阳,以阳亦可以推阴。直观之如决流之推波,睨视之如行云之推月,无往非以笔推,无往非以墨推,似离而合之法得,即推之法得,远之法亦即尽于是也。”线条疏密,墨色浓淡,画面虚实变化,阴阳互生,艺术家体验感悟至深,把宇宙生命之“气”化为笔下决流推波、行云推月之韵律。比起西方古典传统绘画重视透视、光影、色彩的真实物象模拟,中国画更偏重于从审美主体的心灵出发造型,构图,突破物理时空的界限达到心灵境界的无边无界。直观的介入,观者感受其笔墨变化,气韵流动,悟其中“神”与“气”之契合,把握画面超越时空界限的无极空间,透过画面感悟宇宙万物相生变化的永恒生命。心领神会,神遇则心畅游于天地之间自由自在,“故寂然凝虑,思接千载;悄焉动容,视通万里。吟咏之间,吐纳珠玉之声;眉睫之前,卷舒风云之色。其思理之致乎?”(《文心雕龙•神思》)
   “凡带有创造性的“见”,都是直觉。凝神观照之际,心中只有一个完整的意象,无比较,无分析,无旁涉,结果常致物我两忘而一致,情趣与物态往复交流,不知不觉中人与物交融……”3审美意象往往就在主客体互融、互渗和同一的直觉体验中产生。刘勰说:“山杏水匝,树杂云合。目既往还,心亦吐纳。”(《文心雕龙•物色》)在画面二维的空间上,直觉的切入,把握画中的艺术形象,完整的物象呈现于心灵,主客体之间进行“对话”。心与物的距离若即若离,“不知周之梦为胡蝶与,胡蝶之梦为周与”。
  中国绘画以意写象,旨在“象外”,进一步创构“境生象外”的艺术奇观。恽正叔评画:“谛视斯境,一草以树,一丘一壑,皆洁庵灵想之独辟,总非人间所有。其意象在六皆合之表,荣落四时之外。”观者创造性的直觉可以把握画面,“神与物游”,最终达到“天地与我并生,万物与我为一”的最高审美境界。
  “在中国风景画中,这无限的空间是在画面之内表现出来的,它是视线瞄准的目标,但眼睛却看不到它。” 中国艺术精神的直觉体验不仅是眼睛的“见”,更多的是从艺术中感受到的审美体验,透过画面感悟艺术,世界,人生的真谛。荣格说,“艺术创造以及艺术的效果的秘密要在返回到‘参禅的状态中去找’”。在直觉静观的境界中,忘记了周围世界的一切甚至忘记我们自己的存在,而达到一种物我相忘,天人合一的境界。禅宗以“无”去悟道,“拈花微笑”,“花枝春满,天心月圆”,正是“直觉的潜思维与精神超越的感性达成一体,而获得神性的审美领悟”。
  在欣赏绘画的直觉体验中,常常忘记了语言,同时,语言不足以描述个人那种感悟。语言这一思维工具在绘画面前顿时失去了作用。严羽论诗的“所谓不涉理路,不落言筌者,上也”同样可以用来形容直觉思维“悟”的特点,庄子说:“道不可言,言者非也”,“言不尽意,得意忘言”(《庄子•外物》)。直觉的审美是不可以言说的领悟,而人们从绘画所得到的不是单纯靠语言就可以领会得到的艺术感受。艺术效果也在直觉体验中得到最大的发挥。慧能禅宗悟道“不立文字”,感受艺术就实实在在从画面上去体会,运用直觉透过艺术独特的形式去感悟世界、人生的本质。
  当我们面对绘画时,积极的审美态度是以直觉的方式神会、神遇、心悟,欣赏者也能像艺术家一样产生无法用语言形容的审美体验。只要你抛开思想的束缚,主动地、用心地去感悟艺术,你可以感受到生命的律动。不是看不懂的就是好画,也不是好画就一定看不懂。好的画能让观众得到美的体验,也只有经过观众直觉考验的画才是真正的好画。
  
  参考文献
  [1]姜耕玉,《艺术辩证法――中国艺术智慧形式》,高等教育出版社2006年版
  [2]克罗齐著,朱光潜译,《美学原理》,商务印书馆1956版
  [3]尼吉尔•温特沃斯著,董宏宇、王春辰译,《绘画现象学》,凤凰出版传媒出版社2006版
  [4]华琳著,《南宗抉秘》,俞剑华编,《中国古代画论类编(上)》,人民美术出版社
  [5]朱光潜著,《诗论》,《朱光潜美学文学论文选集》,湖南人民出版社1980年版
  [6]阿恩海姆著,腾守尧、朱疆源译《艺术与视知觉》,中国社会科学出版社1986年版
  [7]刘国梁,《直觉在艺术中的作用》,武汉科技学院学报,2006年12(12)
  [8]周保平,《略论禅“悟”与艺术直觉》,湖州师范学院学报,2005年10(5)
  (责任编辑:杨 燕)
  收稿日期:2011-7-31