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几年见到导演徐克，他几乎都是同一款打扮：黑衣、黑裤、黑布鞋，嘴里叼一根烟。头发花白，眼神炯炯，若有所思。有时候，他坐在那里跟你聊一个下午，但完全是在自己的世界里。他有自己的一套逻辑、语言方式，外人只是不相干的看客，根本无法进入。
《龙门飞甲》上映前，记者采访徐克。为了找个安静的位子，我们连着换了两处沙发。那时候《龙门飞甲》的后期制作还没完成，他整个人的状态格外清晰、专注，和平常那个思维跳跃、信马由缰的“老爷子”判若两人。
全新的故事，全新的讲述方法
徐克的这部《龙门飞甲》，与他1992年的作品《新龙门客栈》有很深的渊源。
已经过去了近20年，《新龙门客栈》至今仍被影迷津津乐道。当年，这部作品翻拍自香港著名导演胡金铨的影片《龙门客栈》，“他一直是我心目中的偶像，我钟情于武侠电影，也是因为他。”徐克说。他曾经反复揣摩这部电影，甚至找过胡金铨，问他有没有可能合作重拍一部。当时胡金铨身体已经很不好，合作迟迟无法实现。
多年后，香港导演吴思远问徐克：“你对《龙门客栈》有什么看法？”徐克就老实地说，自己其实早就想翻拍。两人一拍即合，完成了《新龙门客栈》。徐克有武侠的情结，他的武侠片潇洒浪漫、纵情江湖，其中《新龙门客栈》更可算是20世纪八九十年代香港电影黄金时代的扛鼎之作。
“时隔那么多年，我还经常想那个‘客栈’，脑子里会冒出很多故事。”徐克说，《龙门飞甲》就是其中的一个故事。但对他来说，《龙门飞甲》绝对不是简单地翻拍，“它必须是一个全新的故事，全新的讲述方法。”
《新龙门客栈》里，张曼玉扮演的金镶玉一把火烧了客栈，人迹难寻；3年后，江湖上再出现龙门客栈，物是人非：周迅饰演的江湖侠女、李连杰饰演的朝廷故吏、陈坤饰演的宫中统领、桂纶镁饰演的用毒高手、李宇春饰演的女土匪……各色江湖人物混杂，连朝廷也卷入其中，快意恩仇、刀光剑影，还使用3D摄影机拍摄，被放大到IMAX巨幕上――这些都被认为是港产武侠片再度复兴的标志。
对3D技术充满探索的热情
3D电影对于国产片来说不新鲜。只是在《龙门飞甲》出现之前，这个技术还如同鸡肋，弃之可惜，食之无味。很多电影打着“3D”的幌子，其拍摄技术上其实并无多少创新。徐克的贡献是，作为华语电影里的“技术派”，他对这项新技术充满了探索的热情。
徐克总是在求“变”。李连杰记得，20多年前，他跟徐克拍《黄飞鸿》系列。他最无法理解的是，徐克要求他在镜头前完成“佛山无影脚”时，必须腾空飞起，脚在空中要连续比划很多下，然后才落下。对于学武出身的李连杰来说，这难以接受：“真正的无影脚，应该是脚在长袍之下，对方还没看到你袍子有动静，这个人已经被踢飞了……”但是坐在影院里观看时，李连杰才发现，徐克是对的。所有人看到“佛山无影脚”的时候，都会激动地拍手鼓掌。
现在，李连杰演《龙门飞甲》，徐克又提出了要求：对方出一招，就像四面八方有七八招打过来一样，你必须以多倍的反应还击回去。“这也很难，我怎么想象得出来，这乒乒乓乓到底是什么样子？”等3D的效果做好了，李连杰坐在银幕前面很满足，他终于理解了这种想象中的武打招式的效果。
要坚持某种想法，辛苦一点是必须的
环球人物杂志：相比普通摄影机，从3D摄影机里看武打动作会不一样吗？
徐克：2D的感觉我们已经太熟悉了。3D有深度，有重量，有立体感。这个立体感会让我们看事情的视角不一样，譬如说一个物体、一位演员，我们会注意更多的细节。
另外还有视线。3D的画面跟2D的画面不一样。如果我们不能让观众的焦点集中在某个地方的话，他会感觉到不舒服。就像我们在生活中，眼睛的注意力闪来闪去的话，就会产生一种眩晕的感觉。
环球人物杂志：怎么解决这个问题？
徐克：就要很稳定地拍。然后要用画面告诉观众，其实就是在建立空间感。
环球人物杂志：听说你在片场很严格，没有那么好说话。女演员哭了，你也不会心软。
徐克：对，女演员就算哭，也得把戏拍完。拍戏很辛苦，可是我觉得为了一个好故事、一部好电影，她们只能这样做。我很想这些演员能够得到观众的支持、欣赏，她们能够去证明自己，而不是一来就用替身，自己只是用个脸。
我记得以前林青霞拍《笑傲江湖2之东方不败》时，天气很冷，她要做一个喷血的镜头。第一次拍得不好，要重拍，问我可不可以休息下。可是我们的时间很紧张，要一直拍下去。当时林青霞也哭，但她还是坚持着拍完了。我们要坚持某种想法，辛苦一点是必须的。
环球人物杂志：你这30年都在做导演，没有分过神。而和你经常合作的李连杰，当过老板，做过慈善，甚至开过武馆，你会羡慕像他那样丰富多彩的人生吗？
徐克：我觉得是要看自己喜欢的东西和自己能做什么事情。其实我喜欢漫画，很想画漫画，但是我画得不好；我也很想做音乐，可是我不懂音乐。来来去去我只能把我做的东西集中在电影上，所以就一直做电影。有时候我也会问，为什么我是这样的，很想跳出来做些不同的东西。但人嘛，习惯了就是习惯了。
环球人物杂志：很多人喜欢看你的武侠片，还有人叫你“徐侠客”，说你身上有侠气，你觉得是这样吗？
徐克：我自己可不敢说啊。我一直觉得，当你喜欢某种东西，为某些东西感到激动之后，你自然会被这种东西影响。
环球人物杂志：我特别想知道，你表现的那个武侠世界，你真的相信它的存在吗？
徐克：我是做创作的人，是从创作的角度想事情。比如木兰从军，她是一个女的，那怎么从军呢？怎么洗澡？怎么跟一帮男人生活？可是我们浪漫地相信这一点之后，木兰从军就存在了。
环球人物杂志：所以你的电影，尤其是武侠电影里浪漫的情怀特别明显，这种浪漫也是你的个性吗？
徐克：对。我觉得生活在这个很有规律的社会里面，对浪漫的追求，是我们正常的人性。
编辑：王晶晶 美编：陈思璐 编审：张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