黄鸣生长在无锡,他记得,那时山清水秀,太湖一清见底,外婆常在离家不远的一条小河淘米洗衣服。 1978年,他考入华东石油学院,在第一堂课上知道了石油开采只能维持不到100年,自己学的是一门“夕阳产业”。
从1987年开始,他说自己为了1岁大的女儿长大后有资源可用,一边在石油勘探研究所工作,一边自己捣鼓起太阳能设备,开始摆地摊卖太阳能热水器。
37岁时,他辞掉公职创业,以姓名谐音创立了皇明太阳能公司。
2005年,皇明已然成为中国太阳能行业大佬。两年前,他作为人大代表发起《中华人民共和国可再生能源法》,并经全国人大常委会通过立法。
一个月前,身兼国际太阳能学会副主席的黄鸣在瑞典首都斯德哥尔摩领取了 “正确生活方式奖”,与他一同得奖的还有国际粮食组织、美国教育家贾斯金,以及乍得女权活动家穆代娜。
在许多德州人眼中,黄鸣创立了一家足以让当地人引以为傲的明星企业;在相识多年的朋友看来,他是一个执着的理想主义者,多年来坚持只做自己想做的事。
采访中,可以隐约感觉到他的偏执,不想回答的问题一言不发,感兴趣的话题滔滔不绝甚至自问自答。
黄鸣惹上的非议几乎与他获得的认同对等。10年前,他在老家德州斥资十几亿建设“太阳谷”,盖楼盘“蔚来城”。随后,又高调提出要在“10年内把燃气、电热水器赶出市场”,甚至制定起行业标准。不仅仅是电、燃气热水器制造商和同行业竞争者,即便是普通消费者都认为他过于霸道,店大欺客,试图用名气垄断市场。
从瑞典领奖回来,黄鸣并不愿意提及皇明,谈太阳能产业和房地产开发,他充耳不闻,只是一味盘弄着手机。他似乎更想被当成一个刚刚获奖归来的环境保护者来看待。
布道
黄鸣在斯德哥尔摩时,正好赶上北京大雾,有外国同行和媒体质问他北京空气污染指数(API)的问题。
“我说你们不懂,这个大雾叫作smog,是fog和smoke的组合,翻译过来叫作阴霾,中国早就有这个词,雾和烟尘是在一起的。你们都说有严重的污染,实际上里面有阴有霾,阴是自然现象,霾是自然和人为结合在一起的现象,有几个层面,不能说北京全部被尾气和排放笼罩,其中有多少雾,多少烟尘,要靠数据来说,不能凭主管印象,他们当时就没话说了。”
2000年,黄鸣应邀参加了由联合国组织中美可再生能源发展论坛,这是他第一次在国际重大场合宣扬自己的理念。作为中国太阳能热水器产业的唯一代表,他做了15分钟的发言,讲到皇明20万年产量的时候,国外听众不相信一家中国企业的太阳能产量会比整个北美还多,怀疑他说错了英文,将2万说成了20万。
“他们对中国的偏见太大了。”只有在国外才能体会到民族自豪感,这件事给了黄鸣很大刺激,会后,外国媒体称他为“Solar-king”(太阳之王)。他说,当时想到自己作为一个普通的知识分子和企业家,能够通过努力为国争光,几乎落泪。
从那次会议开始,黄鸣逐渐从一个商人摇身变为了一个社会活动家。2006年和2008年,他两次受邀前往联合国环保会议发表演讲。2009年他参加了哥本哈根气候大会,甚至组织了一场环保足球联谊赛,讽刺各国将环保问题当作“踢皮球”。
在斯德哥尔摩,黄鸣在获奖演说中引用了“夸父追日”的故事。他说,夸父为了使族人能够活下去,想要追上太阳,好让阳光不再焦灼,但最终因焦渴而逝。自己不敢自比夸父,也不相信靠一己之力能够力挽狂澜,所以才召集了有共同梦想的合作伙伴在一个中国三线城市为全球树立样板,推广自己的理念与模式,希望能够改变人的观念,使“微排”能够得到更多人的认可。
争议
2000年,黄鸣提出“微排地球战略”。他规划通过整合利用以太阳能为主的各种洁能解决技术和物联网技术,对家居、酒店、工厂以及城市等各个方面,进行节能改造与管理,实现用户在生产生活中的各种能耗排放达到微量,甚至零排放。
位于山东德州新区的“太阳谷”是第一个试验场。作为新的皇明总部基地,“太阳谷”类似于一个小型城市,一条河流划城而过,外观由太阳能集热板组成的两栋大半圆型大厦,是进入“太阳谷”后看到的第一栋建筑,被称为“日月坛•微排大厦”,基地内涵盖了工厂、展览厅、员工宿舍、五星级酒店和湿地公园。
这让黄鸣引以为傲,针对他的质疑也来源于此――“太阳谷”旁是由皇明集团主导开发的居民小区――蔚来城。在黄鸣的设想中,它与“太阳谷”一样,太阳能设备与建筑相结合,污水处理、遮阳、发电、温控等全部采用节能技术,与“太阳谷”不同,蔚来城不仅有象征意义,并且还作为商业楼盘公开销售。
黄鸣进军地产界,众说纷纭。有人说,开发蔚来城,源于皇明在太阳能行业市场竞争力的下降,将环保概念与整体建筑结合,是他的唯一出路,在这种结合中,地产开发商处于强势,条件苛刻,皇明只能冒险兼当开发商的角色,而他的布道,也是在为开发地产作秀。
黄鸣自己也曾谈到,以往太阳能都是放在县级或者地级城市的楼顶,那时楼房高度不足五六层。现在,即使农村也在进行改造,高层建筑越来越多,而为太阳能设备预留的空间越来越小,太阳能想要安身立命,必须与整体建筑更好地融合。
他并没有完全否认开发房地产的商业动机,但更愿意让外界关注他的另外一种价值――这种结合能够保护环境,改变生活方式和质量,是未来社会的发展趋势。
信仰
交谈中,黄鸣突然从口袋里掏出了3000欧元。“这是出国前换的,一分钱没花,现在基本上都是国外招待我,连一般的政府官员也没这种待遇。我2006年去联合国总部演讲,公务舱来回,我创业以来第一次出国坐公务舱,自己是从来不买的。”
德班气候大会上,中国因减排问题受到很多攻击。黄鸣说自己在国外各种论坛和颁奖典礼上都在拼命讲,未来30年,中国将有两到4亿农民变为citizen(城市居民),这是和civilization(文明)联系在一起的,发展和减排这对矛盾实际上是传统伦理和现代伦理之间的关系,中国不接受农民成为城市居民是不道德的。
“我觉得应该有更多的中国企业家走出去,政府应该鼓励并创造条件认可我们,社会也不能把企业家妖魔化。一般人很难做到像企业家一样,学者、大学教授出去,影响力毕竟还是小,作为企业家,商界、政界、媒体都通吃。这次出国,最后一天才是商会组织的和企业家沟通的采访。”
出国前,黄鸣发了一条微博,说出国之前都很纠结。“一出国在国内的声音就小了,网上有些负面的东西就出来,我从东南亚、日本、台湾转了一大圈,宣传中国、宣传节能环保,结果回到国内,上网看到的都是说因为要上市什么的原因,每次回来看到都不好受,好在这种纠结很短。”对于那些怀疑声,他只回应了这样一句。
谈起家旁用来做饭洗衣的那条小河时,黄鸣说,现在哪敢,连洗手都不敢了。正如环保并非一日之功一样,他所选择的道路注定还要经过时间洗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