华西村党委书记吴仁宝报告会

  今天很高兴能来北大做报告,我的水平不高,请大家原谅,我还得请翻译帮我的话翻译一下(注:吴书记讲的是江阴普通话,他的翻译是华西村的团委书记,一位年轻的女士)。

  

  我们华西村的形势用一句话来说就是“不是大好,不是小好,而是一年稍比一年好。”我们村去年交税40亿,人均上税5万元。我们村村民存款最少的有30万,最多的有300万。我们村每户房子少的有100平方米,多的有500平方米。我们不仅自己富而且还帮助周边8个地区,努力实现共同富裕。我们不仅物质富而且精神富。江总书记说的“三个代表”的要求,我们在这三方面做得不大好也不大差。我们实事求是地走自己的路。我们华西村为什么会取得这样的成绩?我想有以下几个原因,那就是我们的奋斗目标有特色、我们的社会主义有特色、我们的管理形式有特色、我们的干部有特色。

  

  为什么说我们的奋斗目标有特色呢?因为我们要建设的华西村是不土不洋的华西村。我们华西村自74年开放以来,已经接待了近百万的外宾。我们的生产设备处于国际先进水平;
外宾也在我们华西村打工;
我们村大多数人出国考察过;
我们村建有“农民公园”、“华西公园”;
我们还有一座塔,江总书记来考察的时候,对这座塔的评价是“从外面看不洋,从里面看不土;
从外面看不大,从里面看不小。”“不土不洋”正是我们华西村的特色。

  

  为什么说我们的社会主义有特色呢?因为我们有自己的社会主义标准。为什么我们要立自己的标准呢?邓小平理论告诉我们要走有自己特色的社会主义,我想国家建设社会主义要有自己的特色,那么我们地区也要有特色,正因为有这个理论,所以我们敢有自己的社会主义。党中央提出搞“四化”我们基本上懂,就是对“革命化”不太理解,我想这也没有关系,农民的觉悟低,所以我们懂多少搞多少。我们的理解是“人民幸福就是社会主义”,“贫穷不是社会主义”。当然一二十年的贫穷也还是社会主义,五十年、上百年的贫穷就不是社会主义了。为什么这么说呢?因为本身贫穷才搞社会主义;
搞社会主义需要探索,这就要付出代价,所以短期内贫穷是正常的,长期的贫穷就不是社会主义了。那么什么叫“人民幸福”呢?我们立了三条标准:生活富裕、身体健康、精神愉快。我们有自己的乡规民约,老年人每年都有“老年保养金”,少的7700元,多的13000元。我们村规定对家中有百岁老人的,每个家属每人奖金一万元。

  

  美国、法国、德国、日本的外宾都来过我们华西村,最多的时候,一晚上有170个外宾住在农户家中。他们说“你们这个社会主义我们也要。”怎么说社会主义不好呢?我看还是社会主义好。前年美国出了一本书,把我们华西村叫做“中国的新加坡”,把我吴仁宝比做李光耀。前些时候我去韩国,要走的前一天通知说总统要接见我。我回了三句话:一是谢谢总统;
二是我的计划不会改变;
三是下次还有机会。结果第二天早上8:00总统紧急接见了我,他对我说“华西村是中国最富的村,你是中国最大的企业家。”他说错了,在中国还有许多村比华西村更富,我更不是什么“最大的企业家”,我只想当人民的服务员,我做的还不够。通过这次经历,我更加明白了“发展是硬道理”,我们发展了富裕了就会受到别人的尊重。

  

  江总书记来华西村时,我向他汇报了八个方面,江总书记听完之后说“好、好、好”,连说了三个好,还说“幸福、幸福,真幸福”,又是连说了三个“幸福”。李鹏总理第一次来华西村时题词说“华西村是中国农村的希望所在”,第二次来时他题的是“华西村真正有希望”,这一前一后两次题词反映了李鹏总理对华西村的信心增强了,第一次说“希望所在”时还不是特别有信心,这次加了“真正”一词说明他对华西村的信心大增了。李瑞环说华西村“亦土亦洋”,我看应该改为“不土不洋”,这才充分体现我们基层的特色。

  

  我们华西村的社会主义有特色,管理也有特色。我们搞一村两制,咱们国家不是搞一国两制嘛。我们村农民家里可以既搞集体又搞个人,但是干部绝不能搞一家两制。假如说家里丈夫当干部,老婆开饭店,那么丈夫要请人吃饭都会到老婆的饭店里去,甚至不吃饭也会开假发票,这怎么行呢?这不就造成了腐败了吗?所以我们规定干部绝不能搞一家两制。江总书记非常赞同我的这种做法,说我们正确解决了权、钱关系,我也很高兴。我们华西村现在还能搞社会主义和这个管理体制有很大关系。

  

  我们的干部有特色。对于干部我们也立了三条标准,为什么要有标准呢?前面说了“四化”中我们对“革命化”理解不深,我想也无大碍,县级干部得懂,我们村干部水平低,不懂不会影响全局。我们自己立的标准是:办事认真、处世公正、经营廉正,还有“守法、守约、守信用”。我们不搞大吃大喝,但我们搞小吃小喝。小吃小喝的标准是什么呢?就是“酒不喝醉”。杨尚昆说那四斤酒算多算少?我说只要不醉,六斤也行。

  

  我们对干部的要求是“德才兼备”,干部要有政策水平、管理水平、技术水平,每个干部至少应该有这三种水平中的一种。我们华西村的大多数干部都能达到这个标准,但我达不到, 所以我要干到80岁。我要干到80岁不是为了名也不是为了利。我小劳模当了、中劳模当了、全国劳模也当了;
小代表当了,中代表当了、全国人大代表也当了,我 实在是很满足了,但我还有不满足的地方,就是年轻时有效工作做的太少了。以前政策不好,现在政策好了我就要抓紧时间抓住机会把以前没有做到的补回来。还有一个原因是我以前工作中有缺点,如果我不工作了这些缺点就不能纠正了。我五十年代的时候是“听”,上级怎么说我就怎么做,58年浮夸风盛行,报亩产时我报了3800斤,一起开会的同志报了一万斤,我就说你的亩产量肯定是假的,他说那你的也不真。后来我自己做了检讨。六十年代我是“顶”,我不听了,因为听了上当,老犯错误。有领导批评我“骄傲自满,搞独立王国”,我一看明顶不行,就改暗顶了。表面上我什么都听上级的指示,实际上只要不符合华西实际的我就不执行,这样我就不会犯错误了,上级那边说的过去,老百姓这边我也不会对他们犯错误。七十年代我是“拼”,八十年代我“醒”了。十一届三中全会以后,党中央开始拨乱反正,我们华西也拨乱反正。首先我们搞明白什么是“乱”、什么是“正”,然后我们把几十年来错的改正过来,把对的坚持下去。千难万难实事求是最难,无论什么困难只要实事求是对待,大难会变成小难,小难会变成不难。

  

  我们华西的干部是什么样的干部?我们是两头保持一致的干部,就是既和上级保持一致也和群众保持一致的干部。这是不太差的干部,我认为只要做一个不太差的干部就行了。实事求是地当干部会遇到一些矛盾,怎样回避这些矛盾呢?我认为教条主义、形式主义、官僚主义都不好,但形式主义还可以用。为什么呢?因为形式主义有时受官僚主义的欢迎,这样就可以保持两头一致,不得罪领导也损害群众利益。

  

  我们华西村不讲市场经济,因为我们很早就实行了。我们吃过计划经济的亏,所以早就改了。计划经济时代,农民养猪自己不能吃,全要上缴国家,这叫养“爱国猪”;
全国都这样,国家的猪肉就太多了,于是国家又把猪肉返回来给农民吃,这就叫吃“爱国肉”。

  

  我们华西村不讲社会主义初级阶段,我们讲社会主义中级阶段,领导问我这个中级阶段有什么标准,我自己也不太清楚。有些村赌博盛行,人家说他“都社会主义了还要赌博?”,他就回答说“我们这还不是社会主义初级阶段吗?”我觉得这样很不好,所以我们不提初级阶段只说中级阶段。

  

  我们华西村不讲“奔小康”,我们说“奔中康”;
我们不说“抓大放小”,我们说“抓大扶小”,小的也可以扶强扶大嘛。我不是说国家“抓大放小”的政策不对,我的意思是国家的政策是全局性的安排,至于各个地区,根据具体情况的不同,执行起来可以有差异。

  

  我觉得一个人要办成一件事就得淡薄名利。我经常讲要“团结大家,明的少拿,暗的不拿”,这样的干部才有权威。当干部的不可能什么都懂,对自己不懂的就要承认,我的看法是“一切都要实事求是”。

  

  今年我们华西村建村40周年,我们准备建一个民族宫,届时将邀请56个民族来开个座谈会。我们也欢迎北大的老师同学能在9、10月份间来我们华西村做客。我们有自己的艺术团;
我们有1400多辆汽车;
我们的房子甚至可以和国外相比;
我们农民家里都装有中央空调。

  

  江总书记提出“三个代表”的思想以后,我们一一落实。一句话:“共产党好!”今年是建党八十周年,其实说起来共产党的历史也可以说有一百年了。共产党的前五十年我不太搞得清楚,后五十年里取得的成绩是显而易见、有目共睹的。有些人怕美国,我一点都不怕。中国哪个时候有中国共产党领导的这么团结?再由中国共产党领导五十年,我看美国也许会怕我们了。共产党也有错,但纠正了就好。好比车上有人占座,别人说了他,他也意识到自己的不对,向大家承认了自己的错误,也改了,这就好了,可是还有人不服气,还抓住这个人不放,那就不好了。江总书记也有错,他的错就是“违反劳动法”,节假日也不休息,照样接见外宾。

  现在形势好、政策好,我越干越起劲,我要争取干到80岁。再次欢迎你们有空到来华西村做客!祝你们全家幸福!

  

  以下是听众的提问:

  1、问:华西村能搞成今天的样子是不是当时有一个完整的计划?

  答:刚建国时,我们华西村很穷,农民只要吃饱就行。当时国家的政策是“以粮为纲,全面发展”。后来我们遇到改革开放这个大好时机,就发展起来了。发展是硬道理,有条件不发展没道理,创造条件也要发展是真道理。我们华西村就是创造条件一步步发展的。华西村以后肯定还会好,这“好”也是要靠一步步逐渐发展的。

  

  2、问:您刚才提到每家农户存款最少的有30万,最多的有300万,请问这些数字是怎么来的?

  答:华西村民的收入包括三部分:工资、奖金和福利待遇。工资并不多,少分现金多存款是我们的特色。奖金一般是工资的两倍,如果工资是一万,奖金就是两万。如果这个人违法了那么他的奖金就被扣除了。中央提出中央干部财产都要公布,我们学中央也公布,我前面的数据就是这么来的。村民都很感谢我这一做法,因为有些人有了钱就乱花,公布财产之后,他就受到制约。

  

  3、问:华西村是中国乡镇企业的典型,现在中国97%的乡镇企业都改为私营的了,请问华西村的乡镇企业有没有改?如果没有改是为什么?如果已经改了,是怎么改的?

  答:华西村既不是标准的公有也不是标准的私有,我们搞合作经济,真正的民主。为什么不搞标准的公有?因为历史已经证明“一大二公”不成功;
为什么不搞标准的私有?因为解放前华西村一直都是私有,劳动力都往外跑,人口剧减,经济也不好。所以我们搞合作经济。我觉得不用去争公与私的关系,我们是以公有制为主体的嘛。再说即使是一个家庭里也还有“公”、“私”之分,有全家共同支配的财产也有个人的私房钱,所以公私关系是很难分的。我们的乡镇企业15年前就改了,跟人家的不一样。无锡市长曾批评我“谁的话都不听”,其实我是谁的话都听。上头的话我听,老百姓的话我也听;
正确的我听,甚至错误的我也听,听完之后,有的我马上就去做,有的今后做,有的我不做。

  

  4、问:华西村的资金有没有来自国家的低息或无息贷款的?

  答:我们从不向国家那一分钱。现在国家发放“高科技贷款”,给发展高科技的地区提供贷款,我们也不要。我们华西村1500人,除掉工资,可用资金是3个亿。

  

  5、问:华西村的小汽车有没有闲置的?

  答:我们有小汽车100辆,没有闲置的,有一部分卡车目前闲置着,但等到今年9、10月份建村40周年的时候,这些卡车也要派上用场。今年我们还准备买40辆奔驰车。以前我们不买好车,我不赞成买好车,但是前年我们有个厂长因为坐的车不好被撞死了,所以那以后我们就买好车以保证安全。有人批评我坐的车比中央领导还好,这是因为中央领导不存在安全问题,他们一出来就戒严个几公里,我们呢?什么都可能撞上来。我说这话也是实事求是。

  

  6、问:中国其他村该怎么学华西呢?

  答:我们华西村也讲“三讲”,讲学习:一周一次村民大会,党员干部更不用说;
讲政治:我们六十年代就编了村歌:“华西的天是群众的天,华西的地是群众的地,实践检验社会主义定能富华西。”讲正气:我们也编了村歌:“爱党爱国爱华西,爱亲爱友爱自己”。我们讲民主,选干部都采取无记名投票的方式。我自己就是两次无记名投票以全票通过的。我们华西村艰苦奋斗的传统没有丢。我们干部坚持全心全意为人民服务。我想这些都是其他村可以学的,但要真正学华西也很难,有些村没有集体经济,还要向群众摊派,在群众中没有威信。

  

  7、问:华西村今天所取得的成就与您个人不无关系,那么您退出之后,领导班子怎么延续?您对下一代怎么保证?

  答:我们华西村有老中青三套领导班子,上个月我们刚表扬了三个老年干部、三个中年干部、三个青年干部。我们重视对华西村人才的培养,我们所要求的人才是德才兼备的,是文才、口才兼有的。我们华西村代代有人,我们的青年大多争取到国外留学。我看我们的青年有没有机会到你们北大、清华来深造?我们村还没有来北大、清华上学的,只有一个在南大,不过南大也不错。我吴仁宝这个水平也搞了一代,我相信下一代会搞得越来越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