何处寄乡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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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小侄女在电话里告诉我:“姑姑,老家的房子拆了。拆之前,我拍了些照片存在空间留作纪念,我想,您会喜欢的。”
  看着照片中的老宅,心不由得疼痛着,思绪漫随着眼前的相片,回到了我日夜思念的故乡。
  ……推开爷爷用上等的坚木制作而成的大门,呈现在眼前的是回字形厅堂。
  三十多年前的夜晚,在爷爷房里的床上、椅子上、樟木箱子上到处坐满了孩子。哥哥、姐姐与我围在爷爷身边,有你追我赶打闹的,有打瞌睡的,有哭的,有笑的,也有缠着爷爷讲故事的,房间里乱成了一团。面对调皮的孩子们,爷爷总是笑容可掬,厚厚的老花镜的背后,闪烁着慈爱的目光。亲爱的爷爷总是呵呵地笑着,从来没有生气的时候,而且非常享受儿孙绕膝的天伦之乐。此时,奶奶已做好了晚饭,又在“木头,木头”地催着爷爷去吃饭。每次奶奶叫爷爷,我总会奶声奶气地说:“奶奶,爷爷不是木头,不是木头。”这时,爷爷笑了,奶奶也笑了。
  父亲又在房里听音乐了。自从他的琵琶让淘气的小哥劈成柴后,从此忧伤的琵琶不再响起,也听不到悠扬的口琴声。父亲从什么时候迷上电唱机的?从来没有人告诉过我。我只知道,每天干完活回到家,父亲就躲在自己的房里,坐在他那张略显古老的柚木太师椅上,闭着眼睛反复地听着《大海啊,故乡》《在那桃花盛开的地方》《小城故事》等歌曲。而母亲,像久经沙场的将军,在厨房指挥着大哥温洗澡水,吆喝着大姐为弟妹们洗澡,自己忙着张罗一家人简单的晚餐。小小的我,扎着两根羊角辫,穿着小小吊带裙,一蹦一跳地走在楼梯上、阁楼上,尾随着繁忙的母亲进进出出,期待母亲像魔术师一样为我变出一颗糖来。
  当大人们出工去了,哥哥姐姐们也已上学,孤独的我倚栏翘望头顶的蓝天,或看着家中的那只老猫慵懒地趴在瓦脊上,惬意地享受着闲适的时光。那时的天空是洁净的、湛蓝的,白云是悠然的,天边的云卷云舒,勾勒出我童年那意境悠远的想象。
  正当我出神的时候,爷爷笑眯眯地站在阁楼下,努力地想要直起他那弯曲了多年的背,挥动着那干瘦的手,示意让我下楼。当我乖巧地偎依在爷爷身边时,他总是会用一颗糖或一块饼干慰藉我从母亲那未能得到满足的惆怅。爷爷和奶奶不一样,奶奶收藏的零食,是用来等额交换哥哥姐姐们的劳动力。而爷爷,有好吃的总是会惦记着我。于是在不经意间,我也偏愛爷爷多一些。
  在那个贫困的年代,我们家算得上是富有人家了吧。爷爷年轻的时候,也做些药材买卖,也置过不少的土地。在那个缺少粮食的年代里,爷爷曾经接济过许多穷苦的亲朋与好友,乐善好施与上善若水的厚重,深受大家的爱戴与尊敬。在还没有碾米机时候,爷爷购买了全村第一部手工碾米器,还有石磨,还在自家的天井上挖了全村第一口抽水井,足不出户,不必到河里挑水,便可喝上清甜的井水。逢年过节的时候,家总会特别的热闹,乡亲们四处汇聚而来,男的磨粉、碾米,妇女们洗菜、浆衣,孩子们房前屋后奔跑、嬉戏,那种热闹场景,如今看来,已是过眼烟云。
  屋子后面,是我们家的后花园。自我懂事起,花园已经不种任何花草,却是种上了柠檬、石榴、柿子、枇杷、桃、李、梅、桑葚等果树,俨然是一个满园飘香的果园。每到春天,园里的果树便开满了粉红的桃花、雪白的梨花、红艳艳的石榴花、奶白色的柿子花、毛茸茸的枇杷花,它们争奇斗艳,姹紫嫣红。花开时节,后花园引来了成千上万的蜜蜂,春季过后,我们总能吃上纯天然的蜂蜜。如今,想起父亲收割蜂蜜的样子,还是崇拜不已。密密匝匝的蜜蜂聚集在父亲的身上,可是他一点也不畏惧,只需小心翼翼地把蜂巢取出,然后给它们留一小部分在巢内即可,待来年春花开尽,又是一个丰收的季节。
  后花园的边沿连接着自家那片树林子,林子里树木繁盛,种植的是几十年甚至是百年的风栗树。后山土质肥沃,树木长势喜人。最大的那棵“树王”,必需三个小孩子拉起手才能绕抱过来。它们枝叶繁茂,站在树下,抬头不见天日。树上常年寄宿着各种鸟类,也有蛇兽出没,我从小对那片林子有着一种说不出的敬畏还是恐惧,以致我从来不敢单独进入林子。父亲在林子边上种植各类的竹子,春天,可以采些鲜笋做美味的佳肴;夏天,可以砍些竹子编织些用品,竹篓、箩筐、簸箕等;冬天,也可以伐些干枯的竹子代替柴火用来烹茶煮饭。每到晚上,林子深处便会传出奇怪的叫声,那声音让人听后毛骨悚然。每当在夜晚哭闹时,疲劳的母亲便会吓唬我:“再不听话,可要把你扔到林子里去,你听听,那怪物在唤你呢!”直到长大后,我才知道,原来怪物就是猫头鹰。
  我最喜爱的,也便是家门前的那口池塘了。池塘边上,有一堵约半米高的小矮墙,墙外留有一米宽的地。三月,父亲播下种子,一个月后,瓜苗、豆蔓顺着父亲编织的竹篱笆向上攀援,并很快开出美丽的小花,结下果实。而我,在同样的季节,喜欢在池塘边上洒上指甲花、牵牛花、五角星花的种子。池塘边上的土地比较潮湿且肥沃,花苗长势特别的好。初夏时分,池塘边上开满了五彩缤纷的花儿。后来,我从县城买回几株蔷薇栽下,第二年春天,池塘边上便开满了美丽的红蔷薇,那花蔓如瀑布般倾泻而下,朵朵蔷薇泛起娇艳的笑脸,如在画中。
  后来,爷爷奶奶相继去世,哥哥姐姐们也到珠三角寻梦去了。多年后,小有成就的大哥在镇上买了地,在临街盖了小楼,把父母接到镇上生活。从此,老屋便空置了,每年的清明或是重阳,父亲会回到老屋,给爷爷奶奶添些香火,顺便抽空修葺老屋及周遭的一切。过年了,父亲会交代河那边的小姑,嘱咐她在除夕之夜贴上对联、点上一响鞭炮、点亮房中的每一盏灯,这个习惯,一直延续到如今。只是,房前屋后的东西,小姑已无力管理。
  ……老宅不复存在,我像一个找不到家的孩子,该往何处寄乡愁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