关于滴滴涕的利弊与存废是科学和环境关系史上影响最大、历时最长的一桩公案。现代大规模的环境保护运动正是从“拿下”滴滴涕为揭橥的。
人类的“救星”
滴滴涕的化学名称是双对氯苯基三氯乙烷,1874年由奥地利化学家蔡德勒在拜耳教授指导下合成。此后便束之高阁,整整尘封了65年。它神奇的杀虫功效直到1939年才被瑞士盖基公司的化学家穆勒发现。滴滴涕能作用于昆虫神经细胞的钠离子通道,使它“只開不关”,从而无法正常传递电信号而导致机体死亡。瑞士政府迫不及待使用滴滴涕消灭科罗拉多土豆甲虫,奇迹般挽救了当年的农业收成。
作为二战的中立国,瑞士于1942年8月把滴滴涕的标本和配方同时提供给交战双方。纳粹德国并未予以足够重视,美国却如获至宝,组织大批科学家在佛罗里达州奥兰多紧急攻关。1943年10月1日,盟军解放了意大利那不勒斯,这座城市因纳粹对供水排水系统的破坏,正陷于伤寒大流行的灭顶之灾。艾森豪威尔将军紧急向华盛顿求援,美国辛辛那提盖基公司和杜邦公司首批生产的60吨滴滴涕火速运达。1944年1月,那不勒斯的营房、街区和130万军民普遍接受滴滴涕喷洒,竟然一举消灭了传播伤寒的元凶虱子,3个星期内控制了伤寒流行。比起1812年拿破仑50万大军因伤寒爆发而兵败莫斯科,比起一战中仅俄国就有300万人命丧伤寒,滴滴涕写下了人类历史上首次战胜大规模瘟疫的不朽篇章。
在南太平洋战场上,瓜达尔卡纳尔岛战役中阵亡的美军人数不及因蚊虫叮咬死于疟疾的人数,自从司令部决定增设专门喷洒滴滴涕的建制后,美军完全摆脱了疟疾和热带病的危胁。此外,从菲律宾、缅甸、中国前线到纳粹监狱、集中营,到处传来滴滴涕的佳音捷报。丘吉尔在1944年9月28日广播演讲中说:“杰出的滴滴涕粉经过充分检验并确认有神奇的效果。”1948年,穆勒获得诺贝尔生理学或医学奖,颁奖词中激情赞颂滴滴涕是人类的“天外救星”。媒体则把滴滴涕称为“昆虫原子弹”。盘点科技成就,原子能、雷达、青霉素和滴滴涕并列为二战期间的“四大发明”。
由于功能强大、制造简易、价格低廉、广谱持久、人畜无害、储运方便等优良品质,滴滴涕在所有杀虫剂中一枝独秀,战后达到了辉煌的巅峰。
疟疾是人类最古老的宿敌,每年祸及3亿~5亿人口,夺取300万人生命。南非、印度、斯里兰卡等国使用滴滴涕杀灭蚊子,效果立竿见影,疟疾直线下降。意大利1947~1951年靠滴滴涕实现了根除疟疾的5年计划。联合国卫生组织也雄心陡起,于1955年5月正式擂响了全球消灭疟疾的战鼓。而美国的农民则大规模使用滴滴涕杀灭300多种农作物的害虫,频繁动用飞机对广阔的田野和森林喷洒。1959年美国滴滴涕使用量达到峰值3.6万吨,平均每人消费半磅之多。这种无节制、无忌惮的挥霍和滥用,埋下了滴滴涕“其兴也勃,其亡也忽”的祸根。
人类的“弃儿”
1962年,身患乳腺癌的美国生物学家蕾切尔·卡森出版了她历史性的著作《寂静的春天》,揭露滴滴涕等杀虫剂对野生动物特别是鸟类的危害,使春天不再莺歌燕舞。由于高度的疏水性使滴滴涕存留在生物脂肪组织中,并通过食物链富集到猛禽体内,造成美国“国鸟”秃鹰等蛋壳变薄和数量减少。此外还干扰人体内分泌和生育系统并诱发癌症。卡森的书首次提出人和自然环境的关系问题,也暗合了公众对工业界的长期疑虑和怨愤。《纽约客》在当年6月接连3期提前刊登了部分章节,《纽约时报》称“寂静的春天变成了喧闹的夏天”。美国总统肯尼迪的科学顾问委员会奉命进行调查并支持卡森的警示。《寂静的春天》连续荣登纽约时报畅销书榜首,有人把它比作当年“引发南北战争”的《汤姆叔叔的小屋》。
1967年,美国环境保护基金会宣告成立。1970年12月2日,美国环境保护局正式挂牌,并于1972年6月14日签署法令,在美国禁止使用滴滴涕。拿这个如日中天的诺贝尔级化学“宠儿”开刀问斩,骄横的化工界受到极大震慑,初创的环保局也借此树权立威。世界不少国家群起效尤,先后制定废除滴滴涕的法规。1995年,联合国化学安全机构确定了12种“持久性有机污染物”,滴滴涕被划入“肮脏的一打”。2001年5月22日,152个国家签署了《斯德哥尔摩协议》,滴滴涕最终沦为环境的大敌和人类的“弃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