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红色总理”的权宦之路|

  他的一生,就是一个国家最真实的历史写照。      切尔诺梅尔金无疑是一个传奇。在动荡的“叶利钦时代”,因为处理的危机和事务庞杂繁多,所以,他获得无数外号,“俄罗斯社会的稳定器和平衡大师”是最为人知的称呼。
  “天然气大王”的起飞
  切尔诺梅尔金这样的老派官员最初并不为叶利钦所青睐,提出经济改革“休克疗法”的叶戈尔?盖达尔等年轻激进派才是叶利钦最初所真正信赖的人。
  虽然早在担任秋明天然气工业联合公司领导人时,切尔诺梅尔金就结识了相邻区的名人叶利钦,但并没有产生太多的“共鸣”。真正帮助他人阁的,是“休克疗法”的失败和自己产生的“杠杆效应”。
  1992年1月2日,叶利钦按照盖达尔的设想,正式开始让国家经济进入“休克”,6个月后,在一片骂声中,又任命盖达尔为代总理。
  “不先试一下水深就跳下水是错误的!”此时还没有人阁的切尔诺梅尔金就警告达盖尔,但包括总统在内都没有从“革命”的激情中清醒过来。
  “休克疗法”让新生的俄罗斯迅速坠入恶性通货膨胀的深渊,到1992年9月份为止通胀率高达1350%,绝大部分企业陷入瘫痪中。此时掌控国家天然气工业的切尔诺梅尔金显得一枝独秀,天然气企业生产并没有“休克”,其盈利占据了国家外汇收入的三分之一。这笔钱,被新锐派经济学家们要来作为遏制经济继续恶化的重要杠杆,切尔诺梅尔金的身价也随着杠杆扶摇直上。
  另外,如同后来的普京一样,在“8?19事件”后,时任苏联天然气工业部部长,有着30年党龄的切尔诺梅尔金立即宣布退党,和苏共划清了界限。政治上的清白为他进入内阁扫清了障碍。
  当年5月他被任命为副总理,主管国家能源工业。随后12月,原计划提名盖达尔为总理的叶利钦在杜马议会遭到阻拦,900多名议员,支持叶利钦总理提名的只有400人。一些议员甚至在讲台上声泪俱下地痛斥“休克疗法”对国家的巨大伤害。叶利钦此时已经深刻意识到,失败的经济改革不仅让盖达尔成为全民公敌,甚至已经极大地损害了自己的权威。
  无奈之下,他只得提名切尔诺梅尔金为总理,在杜马获得通过。此时,并没有人看好切尔诺梅尔金,认为他只是一个过渡性的角色,不会长期担任总理,但随后他却在这一位置上稳坐7年之久。
  终结苏联的俄罗斯人并没有迎来真正的民主社会,在1993年“炮打白宫”事件发生后,叶利钦借机颁布了新宪法,而俄罗斯实际上进入了一个“总统高度集权”的社会。维护总统权威成为官员们安身立命的根本,经过苏联血雨腥风的政坛洗礼的切尔诺梅尔金对此保留了高度的清醒。
  
  “救火总理”
  
  “米沙尔?巴萨耶夫您能听到我说话吗?”电视直播中切尔诺梅尔金向劫持人质的匪首巴萨耶夫喊话,成为了俄罗斯人耳熟能详的声音。
  1995年,车臣战争爆发后,匪首巴萨耶夫指挥武装分子进入俄罗斯境内,劫持运尸车秘密潜入了一座位于边境小城的战地医院。
  事件发生后,远在国外访问的叶利钦委托给切尔诺梅尔金全权处理,在和国家安全委员会其他成员商议后,最后切尔诺梅尔金果断地做出了突然强攻的策略去解救人质,在付出伤亡一百余人的代价后平息了事端,俄政府最终也被迫终结了进行中的车臣战争。
  此类危机对于早已习惯了救火的切尔诺梅尔金而言,根本不在话下。自从他正式成为总理后,就在为“休克疗法”的后遗症而四处奔波,但叶利钦对切尔诺梅尔金并不信任。
  稳重的作风让切尔诺梅尔金被西方媒体称为“红色总理”、
  “前共产党官僚”。叶利钦为了保证经济改革能朝着西方模式进行,依然留任盖达尔做副总理,借助年轻激进派的势力来对切尔诺梅尔金形成制衡,即便是在切尔诺梅尔金第二个总理任期内,依然启用盖达尔的好友和同道丘拜斯和涅姆佐夫等人为副总理。
  深知总统心意的切尔诺梅尔金并没有急于清除政府中的年轻激进派,他稳步地开始对俄罗斯经济政策进行逐渐调整,一年后在站稳脚跟以后,才公开指责盖达尔的“休克疗法”已经过时了,并实施了严格财政和信贷管控,加强了对经济的宏观调控。通过对经济政策的调整,迫使以盖达尔为首的激进派自动退出。在1997年,切尔诺梅尔金所推行的温和改革才制止了经济下滑,首次实现了经济增长。
  除了经济领域外,各种事务一旦叶利钦无法解决,最终只能由切尔诺梅尔金出面代为解决。前乌克兰总统克拉夫丘克曾经率团前往莫斯科,希望就俄黑海舰队驻扎港问题进行谈判(俄黑海舰队驻地克里米亚半岛传统上是俄罗斯领土,苏联时期赫鲁晓夫将其划给乌克兰管辖)。他和叶利钦见面后不久,就不欢而散。
  当乌克兰总统一行人在克里姆林宫休息时,切尔诺梅尔金便径直向克拉夫丘克说道:
  “请把您的总理交给我,黑海问题由我们来解决。”最终在切尔诺梅尔金的斡旋下,争端才被解决。
  叶利钦1994年在其出版的《总统日记》一书中夸奖切尔诺梅尔金“是一个真正靠得住的人,在任何关键和困难情况下都不会让人陷入困境”。无疑是对“救火总理”最高的评价,但尽管叶利钦表示“很愿意与他共事”,但骨子里并不信任切尔诺梅尔金。
  
  23小时的总统
  
  1995年叶利钦身患重病,需要进行心脏搭桥手术,但对手术期间权力有可能滑落的顾忌而不愿接受手术。深知叶利钦猜忌心理的切尔诺梅尔金并没有正面劝说,而是拿自己也做过类似手术的例子去从侧面印证手术的重要性。
  最后叶利钦才勉强同意接受手术,手术前他专门签署了总统令,在手术期间由切尔诺梅尔金担任代总统。在总统令中,叶利钦甚至详细规定了精确到分钟的代职时间。在将核武器保险箱交给切尔诺梅尔金后,叶利钦接受麻醉进入了手术室。
  多年后,早已卸职的切尔诺梅尔金在接受著名记者阿列克桑德拉?高莫夫的专访时,说出了担任代总统后的秘密,并要求记者高莫夫在他生前不要公布这段历史。在11月3日切尔诺梅尔金去世后,高莫夫才将当年的采访对话公之于众。
  “维克多(切尔诺梅尔金的昵称),说实话,在叶利钦被麻醉后,您担任代总统的期间发生了什么?是不是有人来劝您不要将权力返还给叶利钦?”
  “不是‘有人’,而是所有人!”
  “这些人是怎么想的?为什么会来劝说您呢?难道他们真的认为您会趁叶利钦被麻醉,而夺取最高权力吗?”
  “他们怎么想的,我不知道……我们和总统之间是有约定的,那就是一起工作。我任何时候都没有背叛过伙伴,过去没有,现在也没有,以后更不会,这是我终身的原则。这个社会必须有一个规则的和诚实的关系去约束,不然晟终社会不知会走向何处。只有建立了规则,无论任何人上台,只有发出命令,所有人都会去执行。”
  叶利钦在手术清醒后,提前1个小时 从切尔诺梅尔金手中收回了权力,他或许能猜到身边会有人去劝说总理夺权,但或许不会想到是很多人。为了保持高层人事结构的稳定,切尔诺梅尔金在职期间始终隐瞒了这段往事。
  没有人能够窥探切尔诺梅尔金当时是否真的对最高权力心动,对社会不满的人都希望叶利钦能下台,夺权成功的可能性是存在的。但是对于力求国家稳定的切尔诺梅尔金而言,不希望看到刚刚有所起色的国家陷入到可能爆发的内战之中。
  事实上切尔诺梅尔金依然渴望权力,1997年当叶利钦多次公开宣称自己无意竞选2000年度总统后,切尔诺梅尔金开始萌动了竞选的念头。为了让更多的选民对自己有好感,他每周都要做一次总理电视讲话。1998年访问美国,在和当时同样春风得意的美国副总统戈尔会晤时,俨然展现出未来总统的派头,电视镜头传回俄罗斯后,深深地刺痛了叶利钦的神经。
  随后一场政府危机中,叶利钦以“为保持政权的连续性,让切尔诺梅尔金全力准备总统竞选”为由解除了切尔诺梅尔金的总理职务。信以为真的切尔诺梅尔金真的去竞选总统后,叶利钦又公开宣称“他是让切尔诺梅尔金进行2000年度总统竞选的准备工作,而不是让他去竞选总统。”话中之意就是否定让切尔诺梅尔金作为总统接班人。
  官场失意的切尔诺梅尔金并没有休息多久,就因为总统随后启用的总理无法力挽狂澜来拯救陷入危机的政府,随后再次被叶利钦召唤。
  在叶利钦许诺给予更大权力的条件下,切尔诺梅尔金再次出山,结果被国家杜马挡在总理府门外。在新世纪前夜,叶利钦提前退位,力推普京上台,切尔诺梅尔金登顶最高权力的梦想彻底幻灭了,同样,美国副总统戈尔也未能成功当上总统。
  切尔诺梅尔金因为成功调解了南斯拉夫争端,获得当年诺贝尔和平奖提名,而戈尔随后因为致力于环境保护事业而获得了诺贝尔和平奖,两人命运惊人的相似。
  结束总理生涯后,切尔诺梅尔金并没有完全离开官场。普京时代切尔诺梅尔金被任命为驻乌克兰大使,致力于改善俄乌紧张的关系。梅德韦杰夫时代,他又再次被任命为总统顾问,专职帮助总统解决和独联体国家经济交往中的问题。
  
  身后的评说
  
  叶利钦和切尔诺梅尔金在某种意义上是无法分割的,他们有着某种天然的共同之处,他们都来自苏联社会的最底层,依靠着各自的才华,最终登上了仕途生涯的顶点。
  尽管他们仕途道路各不相同,但是却有着相同的逻辑,那就是“在正确的时间,出现在正确的地点,扮演着正确的角色。”
  在苏联摇摇欲坠的巨变时代,他们都“及时”、
  “果断”地脱离了当时的权力体系,开始作为“变革者”登场。登场后,对待俄罗斯公民的“言论自由”权利都采取了抹杀的态度。
  尽管两人都有些“大国沙文”主义的倾向,但在二人身边工作过的人们回忆中,两人都是毫无官僚色彩的傲慢和粗鲁,在评价别人时,他们大多都有自知之明。所以,他们从来不忌讳身边出现才华更加出众的官员。
  “他们都是开朗和真诚的人”成为包括普京在内很多“后起之秀”的一致评价。
  两人的不同之处在于言谈的口吻,切尔诺梅尔金更多地是平民化的幽默口吻。
  在离任总理后,一次切尔诺梅尔金偕夫人前往乌克兰克里米亚半岛黑海海滨度假,在海滩疗养院他遇到了乌克兰总统办公室主任谢尔盖?列沃齐金,两人就闲谈了起来。
  列沃齐金颇有徽词地向切尔诺梅尔金询问道:“维克多,你当时担任苏联天然气工业集团公司总经理时,为什么不在黑海投资开发石油天然气呢?”对于每年都要依靠俄罗斯能源的乌克兰而言,这位总统办公室主任因为乌克兰没有继承到更多苏联能源产业而颇感遗憾。
  “当时有人建议在黑海开发,但是我毫不犹豫地把全部资本投入到了里海地区。如果没有我当年的英明决策,亲爱的列沃齐金,你和我现在能享受到这样干净、美丽的海滩吗?”切尔诺梅尔金幽默地反问道,而不是一本正经地打官腔。相比之下,叶利钦言语中总是使用正式和官方的口吻,甚至他和切尔诺梅尔金交谈时都要使用尊称“您”。
  在叶利钦时代,切尔诺梅尔金有失严肃的口吻,常常为他招来民众更多的怨恨,甚至超过了总统叶利钦和经济改革的“设计师”叶戈尔?盖达尔。叶利钦时代,对现状不满以及怀念苏联时代的人们向叶利钦宣泄着愤怒,而对盖达尔的批评主要集中在经济政策领域。
  对于切尔诺梅尔金而言,批评来自各个方面,这位“救火员”往往冲在各种危机的第一线,在个人努力无法挽回大局面的情况下,他总是“最受伤的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