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水葫芦”里卖的什么药?|水葫芦哪里有卖

  在昆明,谈到水葫芦,当地人都觉得它曾经是滇池的生态恶梦。但现在这个植物摇身一变,成为一种人工推广的“经济作物”,被当作一种最新的生物治理技术在昆明大规模使用。   
  “湖飘海菜花,水游金线?,低头弄莲子,蚌中珠光华。”如此秀丽风光是老昆明人对滇池的集体回忆。作为曾经的“高原明珠”,滇池的污染已经持续了近20年,是国家“三河三湖”(淮河、海河、辽河、太湖、滇池、巢湖)污染治理的难点。
  由于多年的污染积累和生态破坏,水体严重富营养化,滇池水质在上世纪80年代后期开始恶化,蓝藻疯长,恶臭难闻。为了治理滇池,云南省政府下了大力气,集中了来自多个领域的最新生态治理智慧,并在局部和某些单方面指标取得了一定效果。根据云南省滇池治理中长期规划,在2008年到2020年间,滇池治理投入将突破1000亿元。
  但近期,一种在滇池流域大面积出现的植物遭到大批环境专家和环保组织以及公众的质疑。
  这种植物叫“水葫芦”。
  
  “新政”,蓝图很美好
  
  从2011年初,滇池上开始大规模圈养水葫芦。“滇池水葫芦圈养及资源化利用工程”也于今年6月启动,预计持续3至5年,在滇池主要河道入湖口、污染严重的内湖水域和蓝藻汇集区“控制性圈养”26平方公里水葫芦,用于拦截入湖污染负荷和消减内源污染物。
  滇池大规模引入水葫芦是基于好的出发点,蓝图也很美好。
  根据昆明市滇池管理局向媒体提供的资料显示,“水葫芦是吸收水体中氮、磷能力最强的水生植物之一,在有效控制生长范围、做好管护、机械化采收及资源化利用等前提下,进行大面积圈养水葫芦,通过水葫芦生长吸收和浓缩水体中的氮、磷等富营养化物质,再通过机械化采收,制作有机肥实现资源化利用,从而达到去除水体内源污染的目的”。昆明市滇池生态研究所副所长韩亚平介绍,经过2009年至2010年开展的“滇池水葫芦富集氮磷及资源化利用研究与示范”项目证明,科学合理地控养、采收和处置利用水葫芦,是实现富营养化湖泊水体氮磷削减的有效手段之一。
  这基于一个简单的生态算式:水葫芦含氮量为6.777%,含磷量为1885.5mg/公斤,如果按22公顷的种植面积计算,每年可以从水体中带走约1700吨氮,490吨磷。
  而滇池此次“水葫芦新政”显然不仅仅是治污这么简单。在官方看来,这是一种最新的生态治理科技成果。圈养、定期打捞、资源利用、产业化形式,是此次水葫芦推广的最大特点和区别。
  8月是水葫芦生长的旺季。在滇池福保村一带,放眼望去,是绿油油的水葫芦“水面庄稼地”。
  当地的一位承包商告诉记者,周边一带的农村多以鲜花种植和韭菜、韭黄等蔬菜种植为主,打捞后的水葫芦经过多种工序处理之后,可以变成生物化肥在滇池周边的农村进行推广使用。所以,他承包了几十亩的水面,像种庄稼一样种水葫芦。为了标明不同庄稼地的界限,他和其他的承包商用桉树树干,几米打一个树桩,把滇池水面分隔成巨大“水葫芦田”。
  
  水葫芦,双刃剑
  
  绿油油的水葫芦,之于滇池,果真这么美好?
  非也。
  事实上,在昆明,谈到水葫芦,当地人都觉得它曾经是滇池的生态恶梦。许多30多岁的昆明人都有在上中学的时候,学校组织打捞水葫芦的记忆。在不少昆明人的印象中,水葫芦是滇池的一大污染源,其腐烂的茎叶曾令滇池的水恶臭扑鼻。在1999年昆明世博会前夕,泛滥滇池达12年之久的水葫芦才基本被打捞干净。
  水葫芦又称凤眼莲,原产地是在南美洲,上世纪初作为观赏植物引入中国,是一种去除水中氮、磷等富营养化物质最好的水生植物。2007年到2008年间,同被列入国家“三河三湖”的太湖也曾大面积治理应用。
  但另一方面,水葫芦的声名实在不佳。它有着极强的繁殖能力,在8个月内,一棵能分蘖成6万棵。能在短时间内抢占水面,影响航运,窒息鱼类,危害健康,腐烂后污染水质,妨碍其他水生植物生长,造成生态失衡,在世界各地,屡屡酿成环境事件。被列为世界十大害草之一。孟加拉人将引自德国的它称为“德国恶草”,南非将引自美国佛罗里达的它称为“佛罗里达恶魔”,斯里兰卡将引自日本的它骂作“日本烦恼”,印度则称它为“紫色恶魔”。国家环保部已把它列为首批最危险的16种外来入侵物种之一。2003年列入《中国第一批外来入侵物种名单》。
  在中国的不少水域,都有水葫芦的踪迹。在过去,钱塘江、黄浦江、富春江、苏州河都曾被它“染绿”。今年7月17日,珠江广州段一夜“染绿”,令人触目惊心。而就在8月份,福建闽江水口电站大坝近10公里水面被疯长的水葫芦覆盖,给水质、行洪、航运、养殖都造成了影响。
  滇池管理局冒险种植水葫芦意在最大程度上控制湖面的污染。但有专家担心因为水葫芦繁殖速度太快,很容易腐烂,如果种植位置不当,打捞不及时,很容易造成二次污染。曾经引用水葫芦的太湖定点多次检测发现,水葫芦减少水中多种污染物效果明显,但同时又明显消耗水中溶氧,甚至使水中溶氧趋于零,自净能力也趋于零,水内生物系统无从循环,加速恶变,这成为水葫芦双刃剑负效的主要根源。
  在昆明的滨水公园,记者看到一些水葫芦从滇池中打捞起来,就地埋在了公园的草地里。大观楼公园的一些水面附近也有不少水葫芦埋葬坑。而滇池的底泥是滇池湖水富营养化的重要营养来源,也是水葫芦的重要营养来源,以目前的“水葫芦吃脏水”的速度,公众担心这种方式的效率和可行性到底在哪里。
  
  不明晰的产业化
  
  把水葫芦“变废为宝”的想法和尝试不是没有。
  早在2009年,浙江大学能源清洁利用国家重点实验室就公布了利用水葫芦在0.5立方的中间试验装置已生产出合格的生物酒精、氢气和甲烷等的实验成果。而最近,福建省农科院开展的水葫芦综合利用科研项目表明,水葫芦不仅可转化为有机肥,其萃取物有很好的消毒杀菌作用,可以利用其萃取物开发出化妆品、洗涤剂等日用化学品。
  但目前,这种对于水葫芦的研究,大都还集中在实验室的阶段。
  据介绍,今年昆明种下的水葫芦约3万余亩,全收集之后,可以达到100万吨左右,这些水葫芦将全部制成肥料,据粗略计算,可以产出10万吨复合肥。据滇管局的成本核算标准,水葫芦的后期处理成本是75元/吨,今年已种植的3.3万亩水葫芦抛开设备采购、种植、管护等环节,仅后期处理就需花费约7500万元。
  虽然有水葫芦加工成的复合肥属有机肥,比普通肥料质量更好的说法。但任何一种植物,如果变成大规模的商业化种植,就变成一种经济学现象或一种产业,有成本,有投入,也有盈利周期。如此以来,滇池成为“工厂车间”。
  3~5年推广26平方公里,要实现这个测算,其过程也过于复杂――滇池的鲜花种植、韭菜种植、农业面源污染、城市污水污染是一个无法统计的动态“数据涡流”,要算清很难。
  在7月中旬,昆明市政府召开的记者招待会上,官方的信息发布提供了一个解读线索:国家要求在2015年前要彻底治理滇池污染问题,草海水质达到V类,外海水质达到Ⅳ类。
  但公众担心的是3~5年后,看似很美好的水葫芦能不能真正带来滇池水质的改善,还是水葫芦的大面积推广,本身就可以造成滇池污染的一个自体循环。
  城市建设的生态困境
  
  滇池污染已不是三两天的事情,它不是一个单一的原因造成的,关于它的治理,理应是一个城市的系统工程。
  昆明城市历史的积弊以及新城市建设的问题重重,势必将造成一个污染负担日益严重的滇池。“规模、地标建筑、现代”,近些年来,昆明的城市发展形态如中国许多城市一般,走的是传统“粗放型城市化”的老路:建筑软硬失调、贪大求洋、地下地面建设失衡、交通紊乱和拥堵、千篇一律的CBD和高新区。
  于是,有人开始思考:滇池污染是否仅仅是个生态问题和经济学命题?其污染是否与一种城市化的模式有关?新昆明的城市化模式是否已经发展成一个巨大的污染漏斗?在一座座城市面临生态污染的危机时,治理者有没有反思过过度的消费和经济的不节制可能让城市生态深受其害?
  随着昆明城市化的迅速发展,大批所谓的新楼盘迅速发展,造成大批与城乡结合部融合的混生社区。大昆明、新昆明、南亚城市、滇中城市群核心城市等城市抱负造成了它的功能集权化,人口短期内暴增,近年来大批滇池村落的整村推进和环湖景观公路建设造成大批农民进城,形成一批新城市居民群体,也造成了严重的城市拥堵问题。
  这种交通的混乱关涉与滇池生态污染治理最为关键的一个环节:城市污水的集中处理和转化――只有解决源头和实质问题,才是真正的治污关键。即使是新建的小区,极少是按照污水集中集纳的规划进行系统规划,甚至通过生态方式进行社区内部的初级处理,减少迅速膨胀的城市排入滇池的污染物总量。
  当老昆明的城市空间仍然稍显局促的时候,昆明开始寻找一个新的功能替代空间――在呈贡发展新昆明,但城市规划者没有从功能、形态、细节、软件上建设一个智能化、生态性的新城,而是建造了一个同样问题丛生的新城市区块。这些临时抱佛脚的城市化,造成了异常丑陋的城市化形态和严重的社会问题。
  水葫芦新政的内在矛盾似乎是治污者没有找准滇池治理的命名和核心问题,回到历史长河中,昆明这个老城留下的众多生态提示:
  首先,城市的审美想象和远景思维能力,具体而言就是风水观。老昆明是个龟背和蛇山的风水观,沿着长虫山的天然屏障,昆明是枕在湖边的水绕之城,滇池水系与城市中传统河道形成自然的沟通和循环,城市与农村凭借寺庙、荒野、田畴形成自然的隔断和渐变。这些遵循了几千年的规律全部被打破了。
  其次,让功能来自然过滤和淘汰城市形态。让城市自己提出生长的需求,形成一个自然、不造作、有效率的生长型城市和智能城市。而非一个行政中心在中央,附属产业的功能区在周围环绕的行政区划“图表式城市化”形式。昆明城市规划部门曾出现的腐败问题以及被人诟病的“睡城”设计,已经提示了行政化城市模式的不经济和内在矛盾。
  水葫芦里卖的究竟是什么药?可能的答案是:它只不过是另一种“行政植物”,用来执行一种行政命令,它的水面覆盖,以及隔离天日的污染合法化,是不当生态治理最浅表、最低效、最孱弱的植物学注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