还是在2009年的时候,我就曾收到过一个“国际学院”的通知,要聘请我担任他们的客座教授。尽管自己才疏学浅,但我以自己做个“教授”在某些方面还是比较称职的,况且在此之前我还受聘担任过一些机构的“研究员”,获得过许多“论文奖”。于是我就按照对方的要求汇去若干银子。很快,就有一本加盖了钢印的聘书寄来。因为这类“荣誉证书”太多了,也没在自己心里产生什么快意,反倒有做了一回方鸿渐的感觉。
后来,还是这家“国际学院”又给我寄来“百位杰出贡献人物颁奖大会”的嘉宾邀请函,只要提供相应的资料,就可以被评为“2009年全国十大精英人物”或“全国十大有影响力的人物”。我想,如果在全国评选1万名或10万名“有影响力的人物”,我也许能算上一个,但要评选10个“有影响力的人物”,我可能太不靠谱,于是就不打算理睬了。但不久,他们又给我寄来一份通知,拟聘请我担任他们“国际学院”的名誉院长,这就让我觉得更离谱了。自己算哪棵葱,有几斤几两还是清楚的,再怎么着也不配去担任那个“国际学院”的名誉院长呀?由此可见,这个所谓的“国际学院”很可能是一个没有什么“内涵”的花架子机构,只是靠出卖“虚名”赚钱的“野鸡”学院。不过这反倒激起我去看一下究竟的兴趣。
我准备参评他们的“十大有影响力人物”,也好揭穿他们的骗局。于是,我按照他们的要求提供了许多荣誉证书的复印件,并按照他们的要求汇去银子若干。很快,他们就打来电话称,我已被评为“2009年全国十大有影响力的人物”,同时也希望我能作为贵宾参加他们的颁奖大会。当然这个贵宾也是要用银子交换的,这完全符合中国社会的潜规则。我问他们这贵宾与一般与会者的区别在哪里?他们回答:贵宾可以与参会的国家领导人合影或交谈,开会时坐贵宾席,赠送会议录像光盘等等。同时我也想看一看他们召开颁奖大会所租用的“人大会议中心”,那里有光装修一下就花了100多万元的卫生间。
颁奖大会并没有在“人大会议中心”举行,他们声称要到会的“国家领导人”也没有到会,仅仅是写来了一封贺信,但这贺信的真实性也是无法去核实的。
我相信参会的100多人肯定也都明白是怎么回事,但大家钱都交了,人也来了,还有些是党政部门的公务员,他们就是明知受骗也不会再说什么的。况且他们还能拿回一份可以在他们那个地方炫耀的“荣誉证书”呢!于是在会场上对着会标拍照的,在晚宴上大出风头以便能在录像中弄个特写的,十分热闹。更为可笑的是,就连我们会议下榻的不怎么样的酒店里,也摆放着全球酒店“五星金钻奖”招牌。
两天的会议结束后,我就想着要写篇文章揭露一下。可一想到会扫那些参会代表兴(应该说那些参会代表中确实有不少人是真的精英,并且对社会也是有一定贡献的),也就放下了。
前不久,这家“国际学院”又在给我打电话,还是要聘请我担任他们的名誉院长(我相信还是要用银子交换的),我才觉得有必要对这种“中国式的荣誉”说不了。
其实,在上个世纪90年代,我们就可以在市场上看到一些地方小酒厂的产品会获得“国际金奖”,那时就有人说,这些“国际金奖”都是花钱买的。再后来就是各种各样的评奖活动在全国遍地开花,程序几乎是一致的,邀请、交钱、开会、发奖牌,一切费用自理。这与我在上世纪80年代小说获奖时,颁奖单位报销来回车费,管吃、管住、管旅游,还要发奖金、给获奖证书,有着天壤之别。
再后来,许多高中都可能没上完的官员都混上了大学本科文凭,甚至连博士帽都可以拿钱、拿权换。本来电视台做节目请嘉宾是要给嘉宾报酬的,而现在一些“专家”为了上电视做嘉宾,变相做广告,反倒要给电视台钱。前不久被媒体痛批的张悟本的职称就是在自己的炒作下升级的,由“养生专家”、“首席专家”到“卫生部高级营养师”、“国家首批高级营养师”再到“京城最贵中医”、“中医食疗第一人”。
我不知道中国人的荣誉观念是从什么时间开始堕落的,并且堕落得如此到位,完全金钱化、权力化、虚荣化和庸俗化,没有一点儿含金量。当年韩寒说中国作家协会的存在是一个很可笑的事,说作家协会的作家是被圈养的野狗的时候,我虽有些认同,但还认为有些偏激。而后来看到吴冠中痛批美协“就是一个衙门,养了许多官僚,很多人都跟美术没关系,他们靠国家的钱生存,再拿这个牌子去抓钱”时,我真的感到批评得恰如其分。正如吴冠中所说的那样,这是体制的弊端,很多人千方百计地用钱和权拉关系,进入一个协会或获得什么荣誉或取得什么职称,然后再用这些名不副实的荣誉和职称去混钱。
这是一个不分美丑的“荣誉时代”,因为我们已没有多少可以炫耀的美德,更没有多少可以真正值得宣扬的好事,于是就弄出许多虚荣来。有的官员下班坐一次公交车也成了体察民情的新闻,有的领导快退休时鼓起勇气说了几句真话也能感动全国人民,就连死了许多人的矿难也可以拍成歌颂主旋律的电影,甚至还把国外媒体喝倒彩或为了捧杀我们说的那些溢美之词都拿过来显摆或自我欣赏。在那些被查处的贪官中,哪一个不是有许多“光荣称号”和“荣誉证书”的人?
所以,有人以为,在这个时代,若是哪一个有良知的人不小心被评上了那种无厘头的什么先进或获得了什么荣誉证书,那将是一件多么尴尬的事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