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09年3月31日上午,温州市鸥江边的一家银行刚刚开门营业,一辆黑色轿车停在门口,从车里走下一名戴墨镜的中年女子,穿着普通,却挎着一个LV牌的提包。她急匆匆走向贵宾区,把手里早已准备好的金卡递给一名女营业员,问:“昨天我要办的款准备好了吗?”
昨天下班前,她要把1280万人民币换成欧元汇往法国,营业员告诉她数额太大,一时准备不好,让她第二天上午再来。
中年女子随营业员进了一间会议室,几名男子已经坐在里面。其中一人站起来,对她出示了证件,说:“你是游捷吧?我们是市检察院的,请你跟我们走!”
游捷好像见怪不怪,很不在乎地说:“又让我跟你们走,该说的我都说了,你们老缠着我干什么?有本事你们去找杨湘洪本人问去呀!”
男子不理她,当即给她戴上了手铐。
区委书记背后的“女诸葛”
作为“温州高官出国考察不归事件”的男主角,杨湘洪的名字已经举国皆知。游捷正是杨湘洪的妻子。
专案组向游捷询问杨湘洪的去向时,游捷不但不提供任何信息,反而向专案组发难:“杨湘洪是为了工作出去的,到期没有回来,我正想向你们要人呢!”
奇怪的是,从各家银行提供的信息看,游捷的账号只有几个,账面上也只有几十万元。
鹿城人都知道,杨湘洪虽然身居高位,却是一个怕老婆的人。出生于1954年的杨湘洪是一步步从基层干上来的。2004年,整整50岁的杨湘洪终于有机会可以提升了。当时他有两个选择,一是到一个西部经济落后的城市去当常委、宣传部长,另一个是到鹿城区当区委书记。
按照杨湘洪个人的意愿,他想去当宣传部长,只要能进入常委,仕途上说不定还能有所发展。
游捷却坚决不同意,说你都半辈子了,还穷得叮当响,再有几年就退休了,手中没有权力,想挣点养老钱都难!听我的,去鹿城区。这里马上就要进行旧城改造,几百户人家要拆迁,成千上万亩土地要拍卖……
杨湘洪与游捷结婚快30年,家中大事小事都听游捷的,亲戚朋友都叫游捷“小诸葛”。在仕途上,杨湘洪又一次听从游捷的建议,到鹿城区走马上任,当上了区委书记。三年之后,荣升为温州市委常委,政治地位得到提升,权力更大了。
夫荣妻贵,游捷也从家事上的“小诸葛”变成了鹿城区甚至温州市小有名气的“女诸葛”,原因是她在旧城改造和开发的过程中,给杨湘洪出了很多主意,主持组建了温州市旧城改建指挥部开发处,当上了处长。
为了确保杨湘洪的权力安全和家庭利益,游捷从不让杨湘洪直接收钱收物,她自己也很少在办公室里接受礼金,多数情况下都是让对方把钱打到指定的银行卡上,而这些银行卡是她的几个铁姐妹的。其中有一个叫陈素英(化名)的,是一个房地产开发商,替游捷收受资金近两千万元。
专案组发现陈素英这条线索时,游捷已经转走了好几笔,至少有两千万元人民币。
同床异梦起“内战”
在专案组劝导下,游捷终于开口了,杨湘洪不归事件的谜底逐渐解开。
“人们都觉得杨湘洪是一个老实男人,对我百依百顺,其实那只是表面现象。背地里他花着呢,早就想和我离婚了……”
杨湘洪其实过得很压抑。官场上小心谨慎,回到家又要面对强悍的妻子。当上鹿城区委书记以后,他对这种牢笼生活越来越不能忍受,一些比较了解他的下级或朋友主动为他安排一些“活动”,让他体验到了家庭以外的“自由和快乐”。渐渐地,他晚上越来越不愿意回家。
这些下级中,杨湘洪非常信任自己一手提拔起来的周和进。推进旧城改造计划时,杨湘洪为了掌控局面,专门成立了一个建设指挥部,让周和进负责。一时间,周和进成为杨湘洪面前的大红人。
周和进,商人出身,却是一个天生的“心理学家”。仅从杨湘洪的表情,他就能判断出杨湘洪的意图。周和进喜欢女色,他常常给杨湘洪安排一些“夜间政务”。
然而,杨湘洪长时间夜不归宿,引起游捷的怀疑。尤其是周和进在这方面臭名昭著,游捷很担心杨湘洪被他带进沟里,她多次当着杨湘洪的面敲打周和进:“小周,我可警告你,你玩你的花活,我不管。你要是敢给我老公创造机会,看我不阉了你!”
周和进马上信誓旦旦地对游捷说:“杨书记是个守身如玉的人,就是我安排,他也不会干的。再说,我也没玩什么花活,天天跟着杨书记忙个半死,哪还有闲工夫寻花问柳!”
游捷并不相信,有一次真被她找到了杨湘洪的“活动场所”。游捷喝令周和进把杨湘洪交出来,周和进却说杨湘洪根本就没来,游捷一走,周和进马上安排自己的亲信把杨湘洪送回家。等游捷回家的时候,杨湘洪正在洗澡。游捷自觉理亏,向丈夫示好。
几天后,杨湘洪搬到办公室住,郑重地向游捷提出离婚,理由是:游捷参与了女老板组织的太太俱乐部,有一些不健康的行为。
原来,杨湘洪晚间忙于“政务”的时候,游捷一个人在家寂寞难耐,被陈素英等女老板拖出去打过麻将。这些女老板都是腰缠万贯的主儿,在极其奢华的地方秘密玩闹,有时还会叫一些男招待。
游捷不敢相信,曾被她掌握在股掌之间的杨湘洪竟然敢提出离婚。她把矛头对准周和进,想让周和进劝说杨湘洪回心转意。
没等游捷找到周和进,一个惊人的消息传来:周和进被检察院带走了!
好色成性、做事张扬的周和进早就引起相关部门的注意。2008年8月4日,周和进向杨湘洪请好假,准备带着情妇去北京看奥运会,这时,检察人员出现在他面前。
周和进出事,游捷却高兴,这让她与杨湘洪之间的婚姻危机发生了巨大的转机,一个夫妻共谋的出逃计划开始酝酿。
悲壮留守助夫出逃周和进被调查一事,杨湘洪事先并不知道。秘书告诉他周和进被带走时,他还骂了秘书一句“乱放臭屁”。从市纪委得到证实后,他顿时紧张起来。
狐疑不定的时候,杨湘洪想到了妻子游捷。游捷曾经是他的主心骨,这次,还得依靠她。
游捷看到了挽救婚姻的机会,再次发挥她“女诸葛”的本事,对杨湘洪说,暴露是迟早的事,快想办法离开温州这个是非之地!
这时,他们的女儿已经成为一位温州籍法国巨商的儿媳妇,准备与丈夫到欧洲去度蜜月。得知父亲的情况,女儿赞同母亲的计划。
此后,杨湘洪装作没事一样主持鹿城区的政务,但暗中催促外经贸局尽快办理去欧洲考察的事务。他亲自审核了考察团的名单,划掉了几个他信不过的人,加上了游捷的名字,报给市委常委会议审批。
其实,杨湘洪并不愿意把妻子的名字加进去,但这是游捷提出的条件:要走大家一起走,不能把她一个人扔下。以杨湘洪的经验,夫妻同团,很难获得常委会的通过。因此在向常委会上报的名单上,他特别在游捷后面加了个括号,注明“杨湘洪的妻子”。
果然不出杨湘洪所料,游捷从名单中被拿下了。游捷对事情的结果早有预料,她只是想试探一下杨湘洪对自己的诚意有多大。杨湘洪既然能把自己的名字报上去,她就放心了。她甚至决定,宁可自己先留下来,也要把杨湘洪安全地送出去。
然而,以杨湘洪对仕途的渴望,他并不是很想“出逃”。如果周和进事件对他没有什么影响,如果他和游捷受贿的事情能包住,他愿意继续在常委的位置上做下去,甚至盼望着新的提升。
杨湘洪知道,要想验证纪检机关是否在调查他,有一个简单的办法,那就是看他有没有被限制出国。
9月24日,杨湘洪怀着忐忑的心情走进上海机场,顺利地登机升空。他悬着的心落地了,同时在思考,如果真的没事,老婆与他合谋的计划还要不要执行。
杨湘洪到达欧洲后,把自己的想法告诉了游捷,游捷坚决反对,让他不要抱有任何幻想,一定按原计划行动!
杨湘洪走后三天,游捷去办理出国探亲的签证手续时,被告知不可以出国!
作茧自缚成笑柄
女儿、丈夫先后在自己的掩护下安全离开,游捷感到几许悲壮和凄楚;但得知自己被限制出境后,她又感到绝望和恐惧。
为了不影响杨湘洪执行计划,游捷一直没有把她被限制出境的消息告诉父女俩。
杨湘洪在带领考察团访问的前几天,一直关注着国内的动静,没有发现异常。第五天,杨湘洪在电话里再次对游捷说,如果没有其他意外,他会跟随考察团一同返回国内。
游捷急了,终于说出了她被限制出境的事。杨湘洪故作惊恐地说:“真的?这么说你已经被注意到了?那你可千万要小心,干脆在国内等一等,我和女儿安顿好了就回来接你。万一你受到传讯,什么事都往周和进身上推,实在不行就往我身上推,一定要把自己洗干净,为以后出境做好准备!”
杨湘洪的话让游捷很感动,她觉得自己这样掩护一个爱自己的丈夫和女儿,非常值得。她哪里知道,她被限制出国的禁令,其实是杨湘洪在出国前以鹿城区委书记的名义对公安局发出的。游捷直到被逮捕后,才从办案人员口中得知这个内情。而这时,杨湘洪已经在欧洲消失半年了!
杨湘洪一直在做着激烈的思想斗争,到底回不回国?这时,一个看似平淡的电话,完全打消了他回国的念头。
那是9月30日的中午,杨湘洪接到温州市的一个老板打来的电话,对方打着哈哈说:“杨书记呵,听说你到欧洲潇洒去了,下次再有这样的机会带上我呵,回来时给我带点欧洲的艺术品,我要给你接风洗尘……”
“回去、接风”,杨湘洪的神经一下子绷紧了。接完电话,杨湘洪沉默了好一会儿。当天晚上,杨湘洪称身体不舒服,没有出席已经预定好的大使馆活动。团员们晚上回到宾馆,看见杨湘洪留给副团长的一张条子,称身体突感不适,被女儿接到一家法国医院去治疗,不能按时回国,请副团长代为请假……
如今,杨湘洪案仍在追查中。游捷告诉办案人员,她最大的人生目标是与相爱的人厮守到老,与家人一起享受荣华富贵。可是当她得知是杨湘洪限制她出境后,她崩溃了,维持了半年多的高傲和矜持瞬间丧失殆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