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场大火对在复苏中的俄罗斯经济是不小的打击: 国家“抛弃了森林”使异常气候下的防保更加不堪一击; 火灾过后,还有更重要的问题需要解决。
一进入7月以来,俄罗斯多个地区发生特大森林火灾,造成的经济损失估计高达150亿美元,导致52人死亡,超过3500人无家可归。莫斯科、弗拉基米尔、沃罗涅日、别尔哥罗德、布良斯克、坦波夫和梁赞等七个州宣布进入紧急状态。
对于森林覆盖率高、地广人稀的俄罗斯来说,发生火灾并不鲜见,但像今年面积这么大,持续时间这么长、损失如此严重的火灾,恐怕还是第一次。据俄紧急情况部的资料,8月4日,俄境内共有820处火点,面积达18.85万公顷。8月12日,经过多方的扑救和国际社会的紧急援助,火灾从578起减少到545起,火情基本得到控制。随着天气转凉和出现降雨,相信火灾不久会被全部扑灭。
恶劣气候是祸首
今年俄罗斯大部分地区气候异常,遇上了百年大旱及千年未有之持续高温,俄罗斯欧洲部分的异常高温和干旱天气甚至持续了两个月。气象部门数据显示,莫斯科连续几周平均气温超过38℃,比去年同期平均气温高14℃!专家称:“过去1000年,我们的祖先没有记录过这样的高温天气。这绝对是前所未有的。”
同时,特殊的泥炭地环境也增加了灭火的难度。泥炭是古代低温、湿地的植物被埋在地下、经过数千万年的堆积形成的一种易燃物质,燃点非常低。当空气中的温度超过燃点,湿度又很低时,泥炭地会从地表层以下开始自燃。即使把泥炭地地表的火源扑灭,地下仍会继续燃烧,灭火十分困难。
防保机制有问题
俄媒体和很多专家认为,火灾发生虽然与异常气候有关,但最主要原因在政府,是现行《森林法》取消了森林防护机构,大量削减森林防护工作人员导致防灾人手紧缺。资料表明:“林业改革前俄罗斯有7万森林巡查员和近13万名林业工作人员。现在森林保护的任务全落到1.2万名森林监督人员的肩上,当零星火灾发生时根本没人报告,最终酿成了这场灾难。俄罗斯用于林业的费用每亩为0.55美元,甚至比白俄罗斯(7.45美元)和哈萨克斯坦(1.05美元)还低!而且国家预算中没有保护森林的专款。生态专家雅勃拉科夫说:“这样的火灾其实是国家不负责任的结果,国家‘抛弃了森林’,已不是假说,是事实。俄国历史上任何时候都没有在森林保护上花这么点儿钱。”
首都莫斯科这次受烟雾的影响主要是附近干涸的泥炭地燃烧引起的。1972年苏联曾发生泥炭地火灾,之后,政府专门在各处修建了蓄水池,预防火灾。2006年俄罗斯新的《森林法》通过后,权力下放到地方,在一些地方,木材公司可以通过竞标获得林地使用权,并负责林地防火工作。而实际上,为追求经济利益,当地人把这些泥炭地的水抽干,开发泥炭作为燃料,由此导致了泥炭地起火并迅速蔓延。
官员无作为扩大了灾情
8月9日,俄罗斯紧急情况部部长谢尔盖?绍伊古批评下诺夫哥罗德州政府救灾不力,“俄罗斯境内总共有近19万公顷森林遭受火灾,在下诺夫哥罗德州就有15万公顷森林毁于火灾,占全国的80%。而且下诺夫哥罗德州在受灾面积和火灾数量上是惟一一个不见减少的地区”。该州也是死亡人数最多的,并有650处房屋被烧毁,1400多人无家可归。造成这种状况的主要原因是官员的无作为,该州州长在大火不断蔓延的情况下,还向普京总理报告说局势在控制之中,不需要联邦政府的帮助。类似的情况在其他州也有,8月2日,斯维尔德洛夫州州长在火灾情况已很严重的情况下仍去休假。俄专家表示,高官们不能在火灾早期阶段采取措施控制局势,应该承担责任。
一些军事官员的无作为尤其令人难以容忍。7月29日,位于莫斯科东南方的科洛姆纳地区海军后勤基地遭遇大火,基地指挥中心、财务部门、13座航空设备仓库和17个车辆仓库烧毁,价值200亿卢布的200架飞机报废。而这一切直到8月3日被俄网站披露才为公众所知,一度矢口否认的国防部被迫承认这一事实。俄总统梅德韦杰夫严厉批评基地指挥官玩忽职守并在8月4日的安全会议上宣布:撤销海军后勤部门和海军航空兵负责人的职务。对海军司令弗拉基米尔?维素茨基、副司令亚历山大?塔塔里诺夫提出正式警告。梅德韦杰夫气愤地说:“在这场大火中,我要求我们的军队承担起保护民众的重任,不幸的是,有些军事部门连自己都保不住。”
俄罗斯各部门间相互扯皮的情况也很明显。俄罗斯有专门应付突发事件、紧急救灾的紧急情况部,结果火灾发生后军队置身事外,无动于衷,直至大火持续一个星期之后莫斯科为烟雾笼罩时,国防部长才下令向北高加索军区管道营和莫斯科军区管道营派出200人,铺设四条给水管线,保障火灾地区的消防用水需求。到8月9日,俄联邦武装力量才派出了1.1万多名军人和1000多套装备参与灭火行动。
对于军队此次对火灾的“漠视”,8月9日《独立报》的一篇文章指出:1972年莫斯科郊外森林大火也发生在30度高温条件下,当时极有可能酿成全国性的灾难,苏联政府动员五个管道旅、四个独立管道营,铺设了大约300条给水干线,全长约1300公里,供水450多万立方米,成功扑灭了4.4万公顷的大火。当年苏联还动用了10多万军人,由国防部长格列奇科元帅亲自指挥。现在莫斯科郊外的火场面积要比当年的规模大得多,国防部动用的军人数量却只有当年的1/10!分析人士认为,造成这种状况的原因之一是新的军事变革,各军区和舰队旅级特种管道部队被大幅削减,仅保留一个营的编制,而且没有及早使用,导致灭火效果不理想。
另外,由于经费短缺,俄紧急情况部以及地方消防部门的设备很长时间都没有得到更新,俄林业部门缺少航空灭火装置以及相关资金也是原因之一。
影响所及
政府和执政党的威信受到很大影响,俄罗斯各级政府及众多官员在此次火灾中的表现都“不及格”,支持率下跌。
舆论要求追究责任人,许多地方行政长官受到质疑,有300多人签名要求梅德韦杰夫总统解除弗拉基米尔州州长维诺格拉多夫的职务。专家认为,“由于地方行政长官不是选举,而是任命的,所以他们只对任命他们的人负责。”总理普京也难辞其咎,受指责最多的是2006年通过的《森林法》将林区保护责任下放给了地方政府。尽管普京最初的想法是将林区管理权限明确化,以降低管理成本,但有人指责他是应造纸业的要求修改的这一法律。这次火灾证明,没有中央政府监管的地方政府,不能有效防范森林火灾。
俄罗斯大火对正在复苏中的俄罗斯经济是一个不小的打击。2010年头三个月俄国内生产总值同比增长了2.9%,第二季度俄罗斯国内生产总值 同比增长了5.2%。俄罗斯经济学家估计,热浪和火灾将使俄罗斯今年GDP下降0.5%~1%。
大火造成俄全境1/4的庄稼地被焚毁,许多农户濒临破产。梅德韦杰夫8月12日说:“我们目前面临着非常复杂的局势,因为全国1/4的谷类庄稼已经被烧尽。这非常不幸,很多农民都在破产的边缘。”他宣布,政府将拿出350亿卢布帮助受灾农民,还要求中央和地方政府密切监测市场,防止哄抬物价。8月5日,总理普京签署命令,从今年8月15日到12月31日,将禁止包括各类小麦及其相关产品出口。尽管如此,受其影响,小麦等农产品价格仍急剧上涨,许多人担心再次出现粮食危机。
大火造成的环境污染和对人体健康的影响也是巨大的,甚至是难以估量的。莫斯科市卫生局局长8月lO日称,最近一段时间莫斯科的死亡率上升了一倍(每天死亡约700人)。有人估计,此次火灾造成的人口损失将达1.5万人。科学家甚至警告,俄罗斯山火浓烟形成的云团将为亚洲以至南美带来健康问题,若云团飘至北极可能会加速冰层融化。
梅普组合运转正常
面对持续的大火与烟雾,西方媒体开始热炒俄罗斯所谓的“权力斗争”和梅普二人的分歧。如在对待莫斯科市长卢日科夫的问题上,梅德韦杰夫批评他抛下首都的百姓不管自己去度假,普京则赞赏他结束休假及早回到工作岗位。有人认为这场大火再次证明了普京才是俄罗斯最具决断、最有力的领导人。但也有俄专家认为,这场灾难责任在普京,正是在他任总统期间修改了《森林法》,取消了森林防护机构,大量削减森林防护工作者,进而导致防灾人手紧缺,管理涣散。在大灾面前,梅德韦杰夫和普京的支持率都在下降,8月初的民调显示,梅德韦杰夫的支持率从57%下降到52%,接近2009年冬的水平,普京的支持率则从63%下降至61%。
但一个客观的现实是,在俄罗斯还没有出现能与梅德韦杰夫和普京齐名的政治家。因此,尽管二人的支持率都有所下降,但不会影响梅普关系和俄罗斯政权的稳定。尽管宪法赋予总统极大权力,但梅德韦杰夫没有得力的团队,经济和强力部门都不掌握在自己手中,普京总理相对处于强势。
火灾发生后,普京访问了三个重灾区――下诺夫哥罗德州、梁赞州和沃罗涅日州,他听取灾民的不满和指责,向灾民许诺国家会给他们帮助,鼓励紧急情况部的灭火队员,甚至亲自驾机参与灭火。有人认为普京借火灾开始了下一届总统的竞选活动,其受媒体的关注程度比梅德韦杰夫高50%以上。
梅德韦杰夫也在8月4日提前结束休假回到莫斯科召开安全会议,商讨应对之策。他还不断督促对火灾麻木不仁的官员履行职责,在他的督促下,卢日科夫结束休假,亲自指挥灭火。8月9日,梅德韦杰夫对继续休假的林业部门负责人的行为提出批评,第二天莫斯科市与莫斯科州林业局局长应声“辞职”。梅德韦杰夫还给在灭火中表现英勇的人员颁发奖章,号召国民向受灾者提供帮助,并以个人名义向在火灾中失去家园的灾民捐助35万卢布。在总统的严令下,多方积极行动起来,受到大火威胁的核设施得到了有力保护;逼近核中心的大火被扑灭了。
梅德韦杰夫和普京在救灾中分工协作并没有出现大问题。实际上人们更关注的是2012年的大选。列瓦达中心进行的调查显示,如果在梅德韦杰夫和普京之中选一个总统,2009年1月,28%的被调查者表示选普京,17%的人选梅德韦杰夫;2010年7月23~26日的调查中,27%的人表示选普京,20%的人选梅德韦杰夫。可以看到两个人的支持率在接近。目前两个人都没有排除参加2012年总统大选的可能。很难预测谁会最终获胜。梅德韦杰夫在不断向世人证明他的能力,他的自由理念、刚柔相济的行事作风得到了很多人的赞赏,也许他更适合做一位现代俄罗斯的领导者。如果俄罗斯危机不断,普京胜出的可能性会更大。
亟需解决的问题
火灾过后,俄罗斯还有更重要的问题需要解决。
首先,提高行政效率和反腐败的工作将更具紧迫性。普京向灾民承诺将提供数量和质量都不比他们被烧毁房子差的新住房,承诺在冬天到来之前为所有灾民建成住宅,但许多人对此表示怀疑。紧急情况部部长谢尔盖?绍伊古认为,政府承诺的3500栋住宅最多只能建成1500栋,这涉及电、气、水等基础设施,涉及许多相关公司。人们担心在这一过程中,官员会中饱私囊,公司会只追求利润。从火灾和民众对政府的态度看,人们对地方官员不信任,要使俄罗斯行政体系现代化还有很长的路要走。
其次,《森林法》要不要修改。生态专家强烈要求修改《森林法》,恢复国家保护森林体制。但是政府相关人员对此没有回应,谢尔盖-绍伊古在8月9日政府工作会议上提交的报告也没有提出建设相关机制的问题。生态学家对此表示不满。是否恢复原来的森保体制,将是民众、利益集团、各部门下一步博弈的重要问题。
第三,地方长官选举的问题可能被重新提出。媒体对自上而下的中央集权的治理做法早有批评,认为这导致了政府能力差,呼吁要对整个权力结构进行改革。2004年别斯兰事件后,普京改变了地方行政长官由选民直接选举的做法,改由总统任命,因此造成地方官员没有选区的概念,不用向选民负责,火灾把这一问题凸显出来了。8月6日的一项调查显示,59%的俄罗斯人希望重新选举地方长官。如何应对虽不紧迫但却是一个需要认真对待的现实问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