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姜,依然是“大侠”] 老姜

  “十一”回家又见到了老姜,我高中时的历史老师。想请他到茶楼小坐,被断然拒绝:“何必花那个冤枉钱?”他开车拉我到市郊一处有花有水的地方,变魔术般地从后备箱里搬出折叠帐篷、地毯,一会儿工夫,便安置好一个“天然茶座”。
  “老姜,最近在忙什么?”“驴行天下。没看到我这些专业的装备吗?”我认为他是在开玩笑。10年前我念书那会儿,老姜可是省级优秀教师,学校的业务骨干,一说起教学改革和素质教育就激情满怀,恨不能侃上三天三夜、大干一百天,哪有闲工夫去游山玩水?又问他:“还跟学生们侃人生吗?”老姜苦笑:“现在的孩子,哪有兴趣听这些……”秋风吹起他头顶的几根白发,有些颓然。
  曾经的老姜,是学生们的“精神偶像”。虽“海拔”不高,但戴墨镜、打领带,风度翩翩;天生一张圆脸,但眼神凌厉、语调铿锵。
  他是我们的老师,却让我们叫他“老姜”;他比我们大20岁,却知道我们中流行的一切新鲜词汇和作弊方法;他教历史,却总“越俎代庖”当起班主任。给我们开班会时,他不像其他老师那样总是宣布“三大纪律八项注意”,而是问:“在座的诸君请思考,‘我们是谁?从哪里来?要到哪里去?’”他把学生看成对等的成人,因此也乐于同我们讨论哲学问题。他说:“这类问题想起来极费脑子,却对你们今后的成长有益。”
  对于小城市里“一心只读高考书”的我们来说,每次老姜开“班会”无疑是一场“启蒙运动”。而我们对老姜也佩服得五体投地,人手一个小本子,一字不落地记下“姜君语录”,比如,“事事想在前,手握主动权”;再如,“此刻你最不想做的事情,恰恰是最需要做的”;又如,“人生可以犯错,但关键的几步要走对”,每一句我们都倒背如流。
  老姜在学校还是团委书记,写报告洋洋洒洒,文笔了得;开会坐在第一排,升国旗时昂首挺胸地带领我们唱国歌。老姜跟班里个头最矮的男生是球友,课间10分钟一起去操场投篮;老姜跟成绩倒数第一的学生是哥们儿,常跟他讨论炒股窍门;老姜对最羞怯的女生建议:“你的声音很好,可以去学民族唱法。”晚自习时发现学生在看漫画书,老姜当场收缴,却不罚站,只眯着眼睛说一句:“回去就自己对日本动漫的看法写一篇论文,写得好就放你一马。”后来这名学生顺利过关,高考时去了北大,这篇小论文也成为老姜教育学生时津津乐道的话题。
  临毕业前的最后一堂课,老姜在黑板上留下手机号,还有当时很时髦的“QQ”:“你们出去了,有事情随时联系我,但别给我丢脸。”他骄傲地说,“我教的学生,学问未必出色,但一定有些追求。”
  可10年过去,眼前的老姜,对学生的要求像是变低了。他更愿意聊自己在乡下吃的农家乐菜肴,在山间安营扎寨的帐篷,评论最近看的电影,说说也快上高中的儿子。
  “儿子‘十一’有太多作业,看着心疼。”老姜摇头。曾经“迷恋文史哲、影视、音乐”的他,对儿子的期许已成了:学理科、读工程系、出国留学。这位当年中学教改的先锋,救不了自己儿子,显然也没能救更多的孩子。“时代变化太快,社会在催熟这帮学生们,他们比你们那时更加浮躁,管不了。”老姜叹气。他已经不是当年那个一呼百应的老姜。
  我忍不住问他:“你不愿意兼济天下了?我们曾经把你看作大侠!”他沉默了一秒,说:“我老了。”
  老姜现在的愿望就是做一个旅行家,寄情山水,走一程,写一段。但我相信他仍有一颗“侠心”。他在自己的一篇博文中写道:“真正的侠者,不是行走江湖、死认正义等冰冷规则的人,而是心留侠念、过好日子的普通人;不是黎民百姓的救世主,而是他们当中的一分子。”
  编辑:王晶晶 美编:陈思璐 编审:张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