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十年前,我的高考


  我有幸成为1977年恢复高考的第一届大学生,使我在17岁就成了一名中学教师,至今,依然走在教育这条道路上。四十年过去了,但那段迎考的日子始终镌刻在我的心灵深处。
  1973年我在本村小学上五年级,一天早操后,校长孟昭户向我们传递了一个消息,给我们上数学课的潘立田老师被推荐上大学了。听到这个消息,我的心怦怦直跳,我看到了上大学的希望。
  1977年秋假的一个晚上,父亲在家中里屋和他的同学聊天,我在外屋切地瓜干,隐约听到他们谈道:“四人帮”粉碎了,教育形势可能要变。父亲说“听说今后高中毕业生可以直接考大学了”,听到这里,我急忙放下切刀,走到里屋门边,隔着门帘竖起耳朵屏息静听,那天晚上,我激动得翻来覆去睡不着。
  秋假之后,我升入高中二年级,班主任会建平老师在班会上高兴地告诉大家:“国家要恢复高考了,你们高中毕业,明年就能直接参加高考了,加劲学习吧。”这消息太让人振奋了,因为当时高中是两年学制,高考就在来年。
  我上课比以往更认真了,暗暗给自己鼓劲,课堂上弄不懂的问题,课下追着老师问。大约过了半个月的时间,又得到了一个更加让我激动不已的消息,国家允许在当年的高中在校生中,选拔少数优秀学生参加当年的高考,这无疑是又给我注射一针兴奋剂,我下决心拼一拼!
  周六回家,我向爹娘说出自己的想法:“我要争取参加今年的高考。”娘说:“你才上高二,能行吗?”我说:“这个机会太难得了,我想拼一拼。”爹说:“我同意,今年不行,对于明年高考也有好处。”我说:“从现在到高考还有四个月的时间,之后的周六、周日我也不回家了,要把所有的时间都用到学习上。”
  作出这个决定后,我就像上了发条,每天的学习不仅完成课堂的学习任务,周六、周日我要赶进度,争取在高考前学完高二年级的全部课程内容。学校的起床时间是六点,我比同学们早起一个小时,用来背一些需要记忆的知识。然后一天和同学们一样上课,两节晚自习后,同学们回宿舍,教室里停电熄灯。我在教室里点上煤油灯继续学习,没有手表也不知道几点,感到非常困倦了,才会离开教室,独自走在空旷的校园,沿着长长的小路回宿舍。我们的宿舍是三间通屋,对面砖炕,住四十多位同学,我进宿舍时同学们都睡熟了,我蹑手蹑脚地摸黑进屋,摸到我的铺位,悄悄地钻进被窝里,头沾枕头就睡着,睁眼就是新的一天。
  娘每周让本村的同学给我带来两袋子新蒸的窝头,还特意在咸菜里添加了香油,娘还把原来是玉米面掺上地瓜面的窝头,改成纯玉米面的,我享受着这个特殊的待遇,真是于心不安啊!我必须要学出个样来,不然我怎么对得起娘这么悉心的侍候。
  一个多月过去了,学校举行高考选拔赛,我在一百二十名参考的选手中,获得第一名。县里给了我们学校十个参加高考的名额,我顺利地获得了参加高考的资格。我复习迎考的目的更加明确,找时间请老师给我补习没有学的课程,老师李红娥给我补高二的有机化学;孙燮生老师给我补习高二物理;父亲是数学老师,他给我补习数学;在县一中任政治课的舅舅,专门托人给我找了一套济南二十二中编写的语文、政治、数、理、化复习资料。
  高考的时间是在1977年的12月10日、11日两天。迎考的时间正是鲁北平原滴水成冰的季节,我们的教室、宿舍都没有取暖设备,室内室外一样冷,我的手、脚都生了冻疮,手肿得吃饭拿不住筷子,脚跟裂开了大口子,走路钻心的疼。即便如此,我还是早起、晚睡延长学习时间,周六、周日集中攻各个学科的难点,目标直指高考。
  终于到了高考的那一天,迎考的日子让我把“高考”二字在头脑中不知刷新了多少遍,两天的高考很快过去了,我没有感到与平时有什么不同。高考过去后我没有过多去想那个结果,感到一下子轻松了,就是想睡觉。
  高考二十多天之后,学校的副校长闫玉合满脸笑意地告诉我:“你初选上了,学校就你一个人初选上了。”一时我没听懂他说的意思,他又说一遍:“你高考初选上了,准备参加体检吧。”我高兴得不知说什么好。
  我接到了通知,三天后到县医院参加体检。这个消息传开了,我的班里顿时沸腾起来,同学们高喊我的名字,潘国英,大学生!大学生!大学生!我不好意思地说:“这仅仅是初选,还不一定怎么样呢。”王秀兰老师鼓励我说:“你年龄这么小,能够初选上很不容易了,一定会录取的。”
  要参加体检了,晚上回到宿舍,室长王炳荣看到我身着既破旧又不合体的衣服,就与同学们商量着给我凑一身衣服,经过反复比较,最后确定借用王菊花同学的格子上衣,配上张友青同学的蓝色裤子,让我进行了试穿,同学们都说我穿上这身衣服精神多了。这是我们班20多名女同学的衣服中,能拿得出手的两件衣服了,还是现从身上脫下来的。第二天一早,我穿上同学们为我搭配好的衣服,骑着我那辆只有铃铛不响,其他地方都响,满是铁锈的自行车出发,老师同学前来给我送行,会建平老师说:“我不担心别的,就是担心你的体重不够。”当时我才15岁,体重不足80斤。我带着老师同学的关爱和祝福,顺利地通过了体检。
  放寒假了,高考已经过去一个多月,还没有等来入学通知书,我焦躁不安,在家耐不住,就骑着自行车到县革委教育组去打听消息。当我怀揣着日思夜想的大学入学通知书,骑上自行车飞快地回到家里,一进院门,我就大声喊道:“娘,领到通知书了!”全家人高兴地从屋里冲出来,娘说:“闺女,真是大学生了。”
  消息传出,婶子大娘、叔叔大爷和姐妹们都来争看通知书。乡亲们奔走相告:“我们村里出了大学生了。”一时间,我家那三间土屋里挤满前来祝贺的人。
  四十年过去了,我迎考大学的经历,凝结成了一笔宝贵的精神财富,让我在人生的四十年中,不管遇到什么艰难困苦,我都相信:只要努力,一定能够取得应有的收获,让我拥有始终不放弃对理想追求的信念和力量。